他没想到蒋驭野会带他到一间夜店去见他们。
闻浪在接近那条街的时候就开始皱眉,等蒋驭野真的把他领到一家酒吧门口。闻浪的脸已经彻底黑下来。
他本来打算直接走的,但是当时蒋驭野看他的眼神太清澈无害了,闻浪踟蹰了半天,也没真的拒绝,还是跟着蒋驭野进去了。
他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比如少年人好奇,喜欢刺激。他那些同学远道而来被人蒙骗,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没见识,眼前这间门口闪烁着玫红色霓虹灯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酒吧。
他不知道他那天进去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酒吧内灯光昏暗,蒋驭野带着他绕了几圈才找到一个卡座。卡座的桌面上已经放了不少酒,还有烟灰缸和烟头。一群半大不小的男孩坐在那边吞云吐雾,身边有陪酒的女孩,看着十分糜烂。
闻浪当时应该是直接拉了脸,他初中的同学们曾经不无艳羡地在班级里谈论过眼前这幅场景。在那帮没钱但是已经堕落得驾轻就熟的孩子眼里,能在酒吧的卡座这样消费一次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而如果能在这样的局里泡几个妞,或者坐在付钱的那位大哥的大腿上,无疑能给这个场面加上最好的催化剂。
中学生眼里,钱和性,就是最成人,最禁忌,最能彰显社会的精彩与成熟的东西。
而更让闻浪没想到的是,蒋驭野不费吹灰之力就融入了这幅场景。
他和在吞云吐雾的其中一人打了招呼,自如地坐在了卡座的一边,甚至记得叫上闻浪,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那些被烟雾挡着看不清面容的人里有人发出哄笑,有人说蒋驭野你不是吧,怎么还带个雏来啊。
蒋驭野笑着骂了对方一句,然后说闻浪只是他同学,今天带来见见而已。
哦,同学,欢迎欢迎。
那帮公子哥闻言坐在卡座里装模作样地鼓掌,有人站起来,拿了只空酒杯,给闻浪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拿了杯酒,遥遥冲他敬了一下。
“呦,同学,闻浪是吧。鄙人姓郑,郑一鸣,你就叫我哥吧。”
闻浪看着推到他眼前的那杯酒,又看了眼蒋驭野。蒋驭野此时也看着他,目光略微示意了那杯酒,意思是让他喝。
闻浪没喝那酒,转身直接跑了。
他跑得飞快,仿佛有什么恶鬼在后面追他。他也听见了嘈杂音乐之下,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那些公子哥发出惊人的哄笑声,他们不是在笑话他,是在笑话蒋驭野。
闻浪在冲出了酒吧之后,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刺激地清醒了一下。他茫然地站在街边,看着路边车水马龙。
这里是酒吧街,他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
在闻浪发愣的时候,蒋驭野过来了。他身上还带着烟味和酒味,烟味不难猜想,酒味可能是他替自己喝掉了那杯酒。
闻浪以为他们会争吵,虽然他对蒋驭野把他带来这种地方非常生气,但是从结果来说,他的逃跑意味着蒋驭野在他那帮朋友面前落了很大的面子。如果蒋驭野和他发火,他并不意外。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蒋驭野并没有发火,他站在自己旁边待了一会儿,再说话,语气非常平静,只是问了闻浪一个问题。
他开口问:“闻浪,如果我说,你要是想跟我继续做朋友,就得回去喝那杯酒,你喝吗?”
闻浪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蒋驭野,感觉他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失去了笑意,笑唇也显得淡薄和疏离,就站在那,等着闻浪的答复。
“蒋驭野。”闻浪看着他,叫他的名字,“如果我说,你要是想继续和我做朋友,就不要再和那些人往来,你干吗?”
闻浪至今都还记得蒋驭野当时的眼神,那眼神一下变得非常复杂,但是不可错忽的是里面一定有失望。
闻浪后来觉得,其实他和蒋驭野的关系可能一直算不上多好,他们的几次真正的交流从来都是针锋相对。只不过在矛盾的阈值过去以后,双方都各退一步,用各种让人麻痹神经的友善和琐碎而生活化的细节把一切矛盾都揭了过去。
闻浪知道,那时的蒋驭野一定也在挣扎些什么,他当然也会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他那个时候把自己贸然带到这些人面前,一定有期待从自己身上看到的东西。
闻浪能捕捉到这一切的,细微的,蒋驭野不曾说出口的期盼和希冀。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让他落空了。
那一天他们不欢而散,蒋驭野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重新进了夜店。闻浪书包和校服都没拿,在市区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干熬了一晚上。他不知道蒋驭野那天晚上最后去了哪,就好像他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伤心。
他撑熬了一晚上的困意回学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宿舍里,书包和校服都已经送进来了。
他没再看见蒋驭野。
那天之后的下一周是期末周,竞赛课已经停了。期末考按照上一次月考排名进考场,蒋驭野和闻浪之间隔着好几个教室,闻浪甚至不知道蒋驭野打不打算来考试。
但是他终究还是见到了蒋驭野。在他们拿期末排名那天,天上在下雪。闻浪在教室拿完成绩单回寝室收拾包的时候,一眼看到他站在宿舍楼旁边停车场里杵着不动。
他们就是在那天捡到的幸运。
闻浪推迟了自己回家的计划,和蒋驭野一起把幸运送去了宠物医院,在宠物医院待了整整4个多小时。
这期间他们除了一些关于猫的事情以外,没有任何交流,没人提那一天的事,也没有人主动寒暄,也没有人主动解释任何事。
他们就非常沉默地,处理好了幸运治疗和寄养的一系列琐事,然后分道扬镳。蒋驭野当然有车来接,闻浪也有自己的公交要赶。
这之后的假期,蒋驭野回上海。闻浪在他和肖浮蕊的家里,每天都在埋头学习。他们好像在短暂相交了一个学期之后,终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一切都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那个寒假里唯一不太一般的事,就是闻浪在一个晚上,用家里的座机,接到了蒋驭野打来的电话。
时间当时已经很晚了,肖浮蕊出去和人打麻将。闻浪不知道蒋驭野是怎么找到了一个他没给过的电话,可是他听到蒋驭野的声音,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重要。
蒋驭野应该是喝了酒,思路和说话的声音都迟钝,他在电话那边用很长的节奏呼吸,时不时还有一点吸鼻子的声音。
他就用那种语气问闻浪,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是不一样的人。
蒋驭野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从遥远的,某个闻浪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的地方传过来。闻浪听着他的声音,在他那语气背后的迷惘里,不可控制地变得心软。
“蒋驭野。”闻浪又一次的,在说话之前先喊他的名字,“你和我不一样,是一件好事情。”
闻浪站在自己萧索的家里,墙上全是一些贴过的奖状被撕下来的痕迹,厨房两个月没有开火,已经开始有蜘蛛在爬,屋里没有任何一件玻璃或者瓷做的摆件和餐具。门口的走廊,到处都是腻子粉潦草地盖着下面的红油漆。
这些狼狈的生活,闻浪无从说给蒋驭野听,但是他想蒋驭野应该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离他们吵架已经过去了很久,闻浪早就不再生气了,但急转直下的关系仍旧看不到任何修复的可能。
闻浪知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一天忽然像是变了个人的蒋驭野其实只是朝他展示了一部分属于他那个世界的真相,而自己并不能接受。
闻浪并不介意自己有一个生活奢靡的朋友,但他并不希望这个人试图把他拉进那个奢靡的世界里。他想蒋驭野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他这段时间的疏离和回避,似乎说明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闻浪不执著于这段关系是否就这样结束,他也无意对蒋驭野的生活指手画脚,人的任何选择都有其必然和无奈。只不过如果蒋驭野能听他的劝,他的确还是希望蒋驭野能不选择这种生活。
他担心他会出事。
电话在他说出了那句话之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蒋驭野不说话,也不挂断,就是吸鼻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个电话的最后,是闻浪在漫长的沉默之中叹了口气,说:“你……少喝点酒吧,喝醉了谁接你回家啊。”
电话那头,蒋驭野吸鼻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没几秒钟,电话就被挂断了。电话那头只传来电话挂机的的声音。
闻浪站在客厅里,举着电话站了很久。直到他像是终于醒悟这世上没有奇迹,蒋驭野的声音不可能在一片忙音之后突然出现,才把电话放下。
那之后,一整个寒假,闻浪都再没接到过蒋驭野的电话,甚至那之后一整个高一的下半学期,蒋驭野都没有出现在学校。
闻浪本来以为,那就该是他们的结局了。
但就在那个,高一下结束之后的暑假,在那个蝉鸣喧嚣,烈日灿烂的夏天,蒋驭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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