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有人悲。章寻见江仪颓废地从工位上站起,像一株脆弱的麦苗,左摇右摆,耷拉着脑袋走到他身前。
“师兄,你要出国了。”
章寻打量她这副颓态片刻,应了一声,“有这个打算。”
“等一下去喝一杯,我给你饯行。”
“我没那么快走。”
“那你陪我喝一杯,”江仪把她师兄的包挎在身上,晃晃悠悠往门外走,“我心堵。”
“......”
章寻看江仪背着他的包越走越远,无奈地挎起她的包紧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走着,章寻被她带到距离学校最近的清吧——钱晟开的“十巷”。
他心中闪过一丝别扭,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江仪已经二话不说推门而入,章寻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一抬眼,便对上汤可林的眼睛。
说巧不巧,汤可林今天坐在靠门的卡座,大约是刚下班过来,一身西装人模人样。汤可林看见他,顿了顿,放下手中的酒杯。
章寻看到他,也顿了顿,心里直呼倒霉,想掉头就走,但转念一想,凭什么他得躲着,他又没错,要躲也是这王八躲,他恨不得往那鳖壳踢上两脚。
章寻把背挺直了,无视汤可林的眼神走去吧台。
第34章 34自首
七彩流光在玻璃杯间辗转,与吟唱声相互映衬,轻盈地闯入心脏,剖开一道豁口。心事自然而然地一泻而下,一如此刻的光影。
吧台里值班的是一位陌生的男调酒师,章寻坐下,点了一杯“黑心汉”,江仪听这名字挺玄乎,也跟着要一杯,不料调酒师抱歉地对他们笑笑。
“这个我不会,酒单没更新,这是之前的同事胡乱调着玩的,她现在辞职了。”
“辞职了?”章寻一怔,“什么时候?”
“就这周。”
江仪问章寻:“你认识?”
“一面之缘。”
江仪没多问,那调酒师倚着吧台看她,嘴角一勾,谄笑道:“要不要点杯长岛冰茶,我最拿手的酒。”
章寻本要替她婉拒,江仪秀眉一挑,说:“玛格丽特就好,我女朋友等会儿来接我,喝太醉她不高兴。”
汤可林死死盯着吧台,调酒师一笑,他就嚼一嘴爆米花,嚼得嘎嘣响,不消片刻,爆米花没了半桶。钱晟坐在他对面不知和谁聊天,对着手机春风满面,就是背景音乐中穿插着一道恼人的噪音,破坏心情。
钱晟循声望去,见那二百五的腮帮子一刻不停地鼓动,不知不觉把自己的爆米花解决了。钱晟不悦地横他一眼,把装盘拉回自己面前。
“你们店员的态度挺好。”汤可林嗤笑着说。
顺着汤可林的目光看去,钱晟看见那新来的调酒小哥对着章寻和他朋友笑容灿烂,八颗牙齿闪瞎眼。他收回目光,揶揄道:“得了吧,人家喜欢女孩。”
汤可林鼻子哼出一声,“曼丽呢,怎么把人换了?”
“你以为我想啊?曼丽说她要去别的地方闯,绝对不在一个地儿留三个月,说走就要走,我能怎么办,那只能祝她多赚点money咯。”
“留不住人在那找借口……”汤可林撇撇嘴。
钱晟讥笑,“留不住人在那啃爆米花。”
汤可林斜睨他一眼,钱晟继续和人发信息,敲字敲得叩叩响,喜上眉梢。汤可林好奇地探头看,钱晟往后仰,遮遮掩掩。
“谁啊?”
“上次去酒会碰上的,你不认识,可会说话了,我问他今晚有没空,他说陪我就有。我问他定哪的酒店,他说带我去露天汽车影院。你知道的吧,待车里,还跟我搞这套。”钱晟站起身,捋了捋衣摆,“所以我现在要和他去看电影了。”
汤可林狐疑地看他,“你?看电影?小电影?”
“粗俗。”钱晟昂头如高傲的花孔雀,鄙夷地觑他一眼,“那电影叫《美丽的天使》,有够纯情,把我当小孩哄。”
他仰头大笑几声。
汤可林搜肠刮肚回想这个名字过于直白的电影,颇感无语地纠正这文盲,“是《天使爱美丽》吧?”
“哦。”
钱晟面不改色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清了清嗓子问:“我今天的形象怎样?”
汤可林正嚼着爆米花,差点咬伤舌头,他收了收下巴,看钱晟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忍打击,上下打量一番,说:“丑中带帅。”
“汤可林,你闲着没事别老呆我店里,”钱晟冷冷地飞去一记眼刀,昂首挺胸往门口走去,“我这里不是停尸房。”
不是停尸房,却有人哭丧。吧台一角,江仪盯着杯中晶亮的气泡酒,毫无预兆地啜泣,泪水接二连三砸进酒里,泛起阵阵涟漪。
章寻现在对旁人不打招呼的变脸已经见惯不怪了,他淡定地去找纸巾,耐心等待旁边的泪人平复情绪。
十分钟后,江仪把桌上堆积如山的湿纸团往垃圾桶一倒,闷声闷气道:“我爸要我去和男孩相亲,逼我去和男孩结婚。”
她喉咙一哽,肩膀抖了两下,又潸然泪下。章寻干脆问店员要来卷纸,说:“不讲道理。”
江仪把脸抹得通红,发狠地把纸团往垃圾桶一掷,开始倒苦水:“对,没道理可讲。我问你,男的和女的可以搞,男的和男的可以搞,凭什么女的和女的就不行?!他自己在外面包二奶三奶,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感情?居然说我年轻玩玩,难道他对我妈认真了?他对外面的女人认真了?认真个屁!同一款式的包包买三种颜色分开送,他把谁当傻子?阿娇是练体育的,脚上全是茧,我给她买袜子的颜色都没重复过,还每晚给她涂脚,我就问我爸有给我妈涂过一次手吗?!”
她劈里啪啦说一长串话不带喘,气得面红耳赤,深呼吸几下,继续说:“好,说到阿娇,我爸瞒着我给她家搞小动作。她家不太富裕,她妈妈经营一个小小的早餐店,三天两头被人找茬,一会儿挑食品安全的刺,一会儿又让停业搬走。不用说就是我爸手下那群搅屎棍搞的鬼。这点困难,大家一起克服不行吗?我能搞定我爸,我能推掉相亲,她就不能多给我点儿信任,这么轻易就和我提分手?!”
江仪讲得激动,用力一拍桌子,杯中的酒溅出几滴到桌面,也像泪滴的形状。章寻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我爸平时和我半句不交流,现在为了关系往来要我去见这见那,他有把我当他女儿吗?有把我当人看待吗?他连我上回做腰椎手术都不过问,都是阿娇推掉训练陪了我三天三夜,我麻药过了之后痛得要死,阿娇就一直守在病床边,按摩我的虎口。三天,我吃喝拉撒都是她照顾,我手术后尿失禁弄得床上又脏又臭,她皱都不皱一下眉,给我换床单换裤子,那时候我爸在哪?我妈在哪?”
江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抖似筛糠,“全世界都在管我爱谁,有问过我意见吗?他凭什么管我爱谁,先管好自己吧!她又凭什么和我提分手,我就这么不值得被喜欢?”
章寻被她说得眼睛也湿了,一瞬间想起前些日子遭遇的破事:相恋六年的爱人恶语相向;相识俩月的“情人”假情假意。
我就这么不值得被喜欢?难道我就没有一点优点值得被认真对待?
章寻的心绞出两滴血泪,眼睛流出两滴清泪。他低头掩饰失控的情绪,眼泪淌进酒液里,再饮进腹中,形成一次闭环。泪落不尽,只好续杯再续杯,掉出的眼泪全部吞咽回去,变成酒精挥发,麻痹痛感。
两人一声不吭地借酒浇愁,是酒吧里最认真品酒的客人。一位男子走到江仪身边,堆起一脸笑搭讪:“听说人在伤心时掉的泪……”
“我有女朋友。”江仪打断他的话。
男人脸色一白,觉得没劲,瞥见章寻身边有位置,便绕过江仪往那走,岂料屁股还没坐下,又听她说:“他结婚了。”
章寻没关心周围来了人,只是觉得这句话戳心窝子,再砸两颗泪。
男人的脸霎时变得铁青,避瘟神似的骂骂咧咧走开,走至门口,发现靠门的卡座那有个男的朝他挑眉谑笑,他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被误认为同性恋不止,还被同性恋看上,什么“黄道吉日”?匆匆离开。
吧台边的两人一声不响喝掉八瓶黑啤,江仪喝得醉醺醺,接到来自阿娇的电话,口齿不清道:“你不是和我分手了吗,还打我电话干嘛?”
电话里的人不知讲了什么,江仪身形一僵,起身朝外走去,章寻也跟着起身,无视坐在门口的瘟神。师兄妹二人摇摇晃晃、相互扶持走出“十巷”,瞧见门口站着个高挑的女子。
江仪颤巍巍扑到女子怀里,身高矮了一截,气势也矮了一截,变得小鸟依人。
章寻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见江仪的女友,没料到这位阿娇原是一位一米八的女孩,身材健美,肌肉匀称,皮肤是黑亮的小麦色。阿娇把一身朴素的运动服穿出威风凛凛的气势,立在灯牌下,幻变的灯光投到她深邃的五官上,好像给雕塑上了色,她微微蹙眉,不怒自威。
江仪趴在阿娇胸脯上,心碎地嚎啕:“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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