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暄,阳光铺洒到玻璃窗上,衬得客厅窗明几净。
汤老太在餐桌边看报,在暖阳的映照下,心情畅快起来,笑眯眯道:“天气这么好,今天不如去赏花,正好区里开了花展。”
章寻给她打完针,应了一声,收拾完工具后说:“奶奶,我先回房,您出发前喊我。”
“不吃早饭?”汤老太指了指餐桌。
“我想再睡一会儿。”
他回到房间,直直倒回床上,无力地往身上卷了一圈被子,在晨光沐浴下沉沉睡去。
汤可林上至二楼敲门,等了一分钟无人应答,又敲了敲,趴在门上听,里边悄然无声。
他推门而进,床上团着一卷被子,章寻趴在里面睡得很熟,露出侧脸,脸色憔悴,浓黑的眼睫毛下方是乌青的黑眼圈。
汤可林打量半晌,手掌覆上章寻的额头探温,温度正常,收回手的那刻对上了章寻惺忪的睡眼。
阳光飞入章寻眼瞳里,像蓝黑的湖面泛起波光。湖水深不见底,眼前的人却能一眼看穿,想必是昨晚出去时与人吵了一架,看这状态,铁定没吵赢。
汤可林突然恨铁不成钢起来,仿佛章寻是他收养的流浪猫,出去抢食不但一块肉没抢到,还被胖揍一顿,伤痕累累回来。
他移开目光,“他们说去赏花。”
“好。”章寻翻身坐起,声音沙哑。他缓了缓神,走到衣柜旁翻出两件衣服,正准备换上时意识到房里还有人,回头看了眼。
汤可林的目光随他头顶飞起的乱毛移动,直到那戳头发停在衣柜旁不动。他慢慢往下看,对上章寻迷蒙的眼神,然后面不改色离开房间。
园区里游人如织,人们披着暖阳出行,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悦,如此好天气,花也开得明媚。
汤宜畅像个向导走在最前头,看见不同品种的花便喊众人看,吵吵嚷嚷。
章寻落在最后,漫无目的地随人流而动,走马观花扫了几下,严冬里开得再娇艳的花都入不了他的眼。仍郁闷着,看谁都像只大马蜂,闹心。
这时身边来了只大马蜂,嗡嗡的叫:“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又看我梦游?”
这马蜂还挺自恋。章寻内心冷笑,看向另一边的花,没回话。
“这花怎么蔫了还摆出来?你看看。”
章寻转头,明明开得正盛。又把头别了回去。
“哎我的妈呀!我这是不是被马蜂蛰了,怎么红了一块?”
一只手横在章寻眼前,手背红了一小片,没见疙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挠的。他看了两眼,敷衍道:“蚊子。”
“汤可林,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汤老太回头瞪人。
章寻的耳朵总算清净下来,一路走走停停,暖阳打在脸上,内心没因暖和的温度而熨帖,反而生出一股倦怠,昏昏欲睡。
突然之间,一个透明的泡泡碰上他鼻尖,“啪”地破裂。湿滑的触感令他清醒过来,紧接着一场串泡泡鱼贯而出,飞入他的眼,少部分横冲直撞碰上他的脸颊和鼻子,风干后留下一片粘腻。
章寻沿着泡泡的轨迹望去,发现是汤可林抢了汤宜畅的泡泡棒在玩,女孩不满地让他悠着点儿别用光了。
汤可林置若罔闻,又吹出了一连串大小不一的泡泡,一下子转移了汤宜畅的注意力,她忙追着去戳。
章寻隔着彩色泡泡对上那双狐狸眼,目如点漆,在阳光下清澈透亮,全然不似眼睛的主人难以捉摸。
这是只披了羊皮的狼,章寻明知危险,身体却无法动弹。
汤可林嘴边吹出的泡泡,顺着风再次撞上他的脸,霎时令他想起阳台门边那个温热的触碰,再现时仍然是湿漉漉的,一如章寻此刻的心情。
他怔怔地望着七彩气泡,听见汤可林问他要不要玩。
几秒之间,章寻的脑袋像宕机般转不过来,天旋地转,太多的情感像泡沫朝他涌来,窒得他喘不上气,他感到慌张且无措。眼前那明艳的花,竟爬满了黑虫,啃噬着,叫嚣着,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章寻倒了下去。
耳畔的嗡鸣声退去,随之替代的是嘈杂的人声。大脑渐渐清明,章寻却不愿睁眼,只觉得自己悬停在半空中,依附着的浮板宽阔结实,令他安心。他将脸埋到浮板上,试图隔绝四周的杂扰。
汤可林察觉到背上的人已转醒,加快脚步朝人流量稀少的地方走去。
走出一段路,周遭变静了,他听到背后的人闷声说:“我能走了。”
汤可林没搭理他,坏心地托着人的腿弯上下一颠,身后的人顿时箍紧了他的脖子。他哼笑一声,把人带到小树林的长椅放下,见章寻垂着眼帘不说话。
章寻长年泡在实验室,皮肤很白,此刻却白得病态,唇色发青,额间发着虚汗,像张单薄的纸片。脸上唯一鲜艳的,是昏倒时划出的小伤口,冒出的血珠已结痂,凝成红褐色,像摊蚊子血,有些碍眼。
汤可林掏了掏口袋,掌心躺着几颗水果糖递到对方眼前。章寻看了须臾,拿走颗柑橘味的,汤可林被他气笑了,把糖撒到他掌心里,“意思是都给你。”
他往另一个口袋摸去,又掏出了一把水果糖,说:“不够还有。”
“你揣这么多糖干嘛?”
汤可林撕了糖纸把糖往上一抛,张嘴接住,洋洋得意道:“戒烟。”
章寻正闭目养神,闻言看去一眼。四目相对,那双狐狸眼笑得纯粹,他错开视线,柑橘味化开时有股清爽的甜,慢慢冲走脑里的混沌。
微风和煦,不适感退散后,章寻犯起困,眯着眼打盹,听见汤可林说一会儿回来,他点点头。汤可林又说,你不会再晕吧,章寻撑开眼看了他一眼,四下才回归宁静。
章寻靠着椅背,意识飘忽起来,什么汤思哲,什么汤家,全都放离心机里转,逐一沉到最底下与自己分隔开。却不知怎的,与自己一同浮在上边的,还有个像鸟一样的汤可林,正张狂大笑,非得托着他悬停在空中,从南飞到北,稍不留神“啪”地撞到墙上。
章寻吃痛地睁开眼,直直地望入汤可林的眼睛。
他怔了怔,忙往后仰,摁在脸上的力度蓦地加重,章寻神情不悦,汤可林毫不手软:“痛?不吃早餐的代价。”
说完又嚣张跋扈地继续给人“涂药”。
章寻的脸像块面团被棉球不断地碾,清个伤口要褪层皮。他忍着痛不满地瞪着一旁光秃秃的树,树叉中央忽然多了一袋面包。
汤可林说:“吃了。”
“太干。”章寻不接。
汤可林看他挑三拣四的模样,反而笑了,从衣兜里掏出瓶鲜奶给他,“趁热喝。”对方这才一言不发地果腹,汤可林真觉他像在安抚自己那受伤的流浪猫,非要给点好的分散注意力,才肯任由你替它处理伤口。
碘伏消毒完后,他给章寻贴上创可贴,那道伤口被掩盖后顺眼多了。
汤可林抚平那块创可贴时,章寻滋生出一阵通导全身的痒意,轻柔的,却带着难以抵抗的冲击,像隔着一层皮在挠五脏六腑,叫他想打开胸腔疏解,或者叫这只手再进一寸,捣一捣他的心脏。
不确定是温牛奶暖胃,抑或汤可林指尖温暖,章寻在这一刻被熏得眼眶发热。
他微微偏过头忍住这将要涌出的热流,只觉得这些好意来得讽刺,如此周全妥帖,竟源自这位认识不到两周的汤家小叔。连日来感到舒心的瞬间,居然都是与汤可林相处的时刻。
更可笑的是,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好意,甚至享受。
章寻自觉地拉上一条警戒线,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情感全都封锁在这一头,再跨到界线外,不再越界,不再回想,时间会淡化这些情绪的威力。
“小叔。”章寻按下喉头的哽塞,重新启用这一称呼。
“我妈痊愈了,明天回来照顾奶奶,今晚我就回家。如果你晚上睡不着,可以睡前温一杯蜂蜜牛奶,厨房第二个橱柜有两罐蜂蜜,蜂蜜要等牛奶热完才能加,否则损耗营养,那个牌子还不错,以后可以继续买。另外,睡前最好把房门反锁。”
汤可林盯着章寻别向一边的脸,片刻后说:“我都不打算继续住那了。”
章寻转过头,汤可林发现他眼睛湿润,笑了笑,“我继续住那,我妈不得被我气死。”
“还好吧。”章寻客观评价。
“你有房子推荐吗?”汤可林侧过身子,手肘撑在椅背上看章寻,“你那个小区怎么样,从外边看着还不错。”
章寻避开他的目光,“一般般。”
“离我公司近,你不是说让我多走几次熟悉那边的路吗?”
“我说说而已。”
汤可林笑得长椅都在震颤,末了戏谑道:“那你这次给个实用点的建议吧。”
章寻想到自己的小区是商品楼,不是汤家那种独栋别墅。他的楼栋靠近小区外缘,晚上能听到马路上车辆呼啸而过,还能看到街灯。尽管他自私地想与汤可林拉开距离,但仍诚心给了建议:“如果真要考虑那个小区,不要选靠外的楼栋,虽然出入方便,但晚上会很吵,楼层也不要选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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