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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之春阳·别篇·九秋· 续篇· 青霜筵 (vagary)


  助手惊奇地望着有意口误的上司。
  颜苏同目光凝定,他不眨眼的时候有些过分安静,活像一个美貌而不灵活的娃娃。
  那看上去多少有些诡异。
  这种安静完美地代替了“您到底想说什么”这样的询问。
  “所以,假如,当然这只是假设,科莱奥内家族对警方示意结束此案调查。您认为原因为何?”
  颜苏同的回答完美得可恶。“当然警方不会以公民权益为代价而屈从于犯罪团伙的压力。对此我有足够信心。
  不过。”他在转身的瞬间露出一个接近天真的笑容。“请允许我对探长先生提一个问题,一群野狗会因为什么而放弃捕食和报复呢?”
  赫德沉默。
  “好了,请恕我失礼,我想我不适合再打扰各位。”他狠狠盯了一眼晏雪,“探长先生,请您继续您的工作。”
  晏雪抱着头呻吟,“同……同同……”
  颜苏同单手扶了门,冷笑,“请尽管问得仔细一点。我也很好奇那个女人是谁。”
  转身他便离开,门板摔出狠狠一声闷响。
  晏雪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对两人苦笑,“失陪一下。”
  他迅速追了过去。
  会客室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赫德叹口气,吩咐助手收拾告辞。
  年轻助手脸上布满浓浓不解。
  “不用问了,就是他。”
  在返程路上赫德长长叹息。“那个男人,Jackal Yan,多半是他做的。”
  当晚宴会厅现场录像上,那个身份不明,却艳丽如紫茉莉的女子。她左手中指上戴着黄金镶祖母绿的戒指。
  方才单手扶了门安然冷笑的颜苏同,那姿态有不露痕迹的刻意。
  纤细中指上,碧绿宝石反射正午日光,分外夺目。
  那分明等同暗示。
  探长苦笑,“说实话,比起德尼洛,我宁可跟拉塞尔打交道。”
  助手张大了嘴,呆呆听着。
  “何况,我也实在不想跟拉塞尔作对。我惹不起他,他身边的那个人,Jackal Yan,他太可怕。
  你知道么,小子,护照上,他的年龄只小拉塞尔两岁。”
  助手惊呆,“那他不是也快到四十岁……可是,可是他……”
  “是啊,他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七岁。”
  神秘而又可怕的东方人。赫德暗暗感叹着合上眼睛。他决定放弃调查这起案件。作为一个顾家的男人,他还想长命百岁,至少看到自己的曾孙女上小学的那一天。
  一群野狗会因为什么而放弃捕食和报复。
  那自然是因为它们发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头豺狼。
  豺。A
  jackal。Jackal。
  至少在他对自己产生恶意之前,远离和放弃是最好选择。
  “先生。”助手小心翼翼打扰他,“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私人拜访一下拉塞尔先生。”
  赫德睁开眼睛。
  年轻人尴尬微笑,“那个,我不想拒绝他答应送我的巧克力。”
  晏雪抢在颜苏同把卧室门依样狠狠摔上之前溜了进去,直接把他扑倒在床上。
  颜苏同清秀脸孔已经忍笑忍得涨红。晏雪捧住他,心动难耐,禁不住用力吻了一下。
  “好演技啊,同同。”
  “白痴……他们走了没有?”
  “走了怎么样?没走又怎么样?”
  “……你他妈找揍啊!”
  晏雪大笑着放开他,看了看窗外然后耸肩。“他们很识相。”
  他放下窗帘,转身便露出可怜兮兮脸色。“同同……”
  颜苏同半靠床头,咬牙盯了他半晌,“……白痴,你快点给我过来!”
  晏雪笑得益发像只偷食成功的狐狸。
  柠檬树白花细碎如雨,绿枝低,风卷残蕊,点滴溅入碧草,厮缠弥深。
  喘息细细,甜入骨髓。
  恰熏风入帘,一径春光滟潋,情意绵绵。
  Something old something new.
  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blue.


第六章 甜品·莲子合欢
  我不知天长地久的定义,我只知生年有限,而爱念无垠。
  —Inuki—
  他是个混蛋,和从前一模一样。
  有时候我会极生气,跟他在一起之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比从前更安静抑或更暴躁。
  他喜欢这样,我看得出。撩拨起我莫名的烦恼和吵闹,然后轻轻安抚。柳点清湖春水绉,风过波平万事休。这游戏他玩得比谁都高兴。妈的,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一种人,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他是含银匙落地的天之骄子,聪慧俊美,家境优越,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我能闻到他身上那种蓝血白骨的优越感,我不喜欢的味道。
  而我不过是条贫民窟里挣扎出来的游魂。倘若不是幼年被德鲁伊所选中,或许如今我早已烂死在纽约城某条老鼠横行的下水道里。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我学过,做过,经历过的所有,并非华美如蛹化成蝶。
  只是一步步由血凝的红莲间,走出了蓝发黑眸的豺。
  是德鲁伊给我,是命给我,这一切。我来不及也不能拒绝。
  相爱容易相守难。我不能否认,起初我很怀疑我们究竟可以走到哪里。多久没有过患得患失之感,第一个清晨在他身边惊醒的刹那,我被自己的安然吓得屏住了呼吸。
  相互交付了最深的所有之后,我们还能给彼此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他只是笑,放弃平光镜片掩盖的蓝眼透明如春日云烟。他看上去神清气爽,这让我尤其恼怒。
  说什么做什么,如何说如何做,我不知道。
  不知所措。
  他俯身吻了我。那双眼靠近时我不由自主放缓呼吸,他温柔安静的吻。拉来被子盖过我肩头,他倏尔离开,“再睡一会儿吧。”他说。
  我原以为自己不可能睡着。心头一片乱纷纷,只是一动不动同浑身倦意僵持良久之后,我居然真的睡了过去。很沉。
  这一次,吵醒我的是食物香气。
  勉强睁眼,他正端了盘子过来。扫视周围然后微微皱眉,在我猜到他所思所想同时他说了出来。
  “等下去买张床上餐桌。”
  妈的你拿我当半身不遂怎的。
  现榨柳橙汁,熏肉,土司,果酱,咖啡和麦片。典型美式早餐。土司烤得恰到好处,咖啡很香,我发现自己真的饿了。
  是平淡早餐,我却有魂魄抽离的遥远。这是我?这可是我?Inuki的日子,从来没有平淡二字。而在他身边的第一日,以他手制的餐点开始。
  他不言不语,日光无声无息。
  空气中流转幻觉如水,他如此平静,仿佛我们同根而生,安居乐业多年。这种平静简直让我不能习惯。
  那一日只在我们的彼此面对和琐屑细节中度过。他将清凉药水涂上我脸颊,消去火烫淤肿。看着他脸上我留下的掌痕,忍不住抢过药水,他笑起来,蹭近,陡然躺到我膝上,嬉皮笑脸。
  我慎重考虑再给他一耳光的必要性,打出对称伤痕是否就省了上药麻烦。
  他埋下头,轮廓轻柔滑动,缠绵粘腻如猫,呼吸温热,隔了被子透上我的皮肤。
  “同,我总算等到你了。”他说。
  他说这一次你休想逃离,我不会给你借口给你理由。这世上风云流转,而生命脆薄如纸。七夕夜竹影翩跹,有生之年,就拿我们对称的彩,折一双枝头飘摇的鹤。
  他喃喃地说。宛若许诺。
  后来我渐渐懂得他的精明和天真,许多年之后我终于肯承认,晏雪匆,他足够聪明,经营生意和感情他一样是个能人。
  懵懂之中,我从未后悔过将心沦陷。他不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得以自己作出的选择,是不是最明智一个,我却不能一口咬定。
  总有一天,那个答案,我会知道。
  那道菜是清蒸鲈鱼。步骤细致如雕金。我不知道他做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
  最初的时候我会烦躁。无法解释。屡屡无端对他发脾气,而他笑容静谧无动于衷。我不明白,他究竟是当真镇定,还是根本无情。
  他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冷酷一点,更残忍,暴躁,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在窒息的眩晕和视网膜尽头暴起的绯红光影里,看清他所有的容颜。我是只嗜血的兽,猎魂的豺,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有什么理由对我温柔。
  晏雪,晏雪。我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我恨他的沉静如恨自身。我恨我为何不能一开始便同他相遇,在命运尚来不及将我打磨成如今这个残破冰凉的模样之时,在我仍是名叫颜苏同的柔软懵懂男孩之时,在我还有足够的信心将自己深埋进他心口倦懒沉眠之时。
  我恨这人间风云,世事辗转,它不肯给他一个完整的我,给我一个长久的他。
  是的,我会失去他的。
  我恨这一切。
  可是这个混蛋,他根本毫无自觉。
  我找不到他时,他坐在一路洒进后院的原木台阶,亚麻衬衫在风里涨起一点,翩翩如九月的云。身边一杯桔茶。蔚蓝视线里辉映缤纷蓬勃了一园的唐菖蒲和紫罗兰。郁金香和雏菊间杂其间,大丛百合与玫瑰淑女般摇曳细茸花瓣,舞裙在风中荡漾,歌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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