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之千帆尽 (vagary)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vagary
- 入库:04.10
“林未忧。”他面前那个少女般的男孩冷笑了一下,即使冷笑也非常甜美。现在我知道他是萧未离。不能说他比兰蕤更迷人,但显然更漂亮也更古怪。
“林未忧,哼。”他说,“就算你叫他萧未忧也不会有什么。”
未雨咳一声打断他,“埃斯特拉,今晚有你喜欢的菜。”
兰蕤继续说:“未离是我堂兄。”
我点点头,他们看上去年纪仿佛,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我知道。
未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挑衅地看着我,突如其来地问,“你到底是什么?”
我回答他,“和你一样的人。”
他骤然愣住,而兰蕤放松地轻叹出一口气。我看他一眼,在餐桌下抬起手腕碰碰他衣袖。我知道他约略会有不安。
未离并没有就此放过我,他细细的手指不住撕扯着镂花餐巾,椭圆指甲是可爱的珍珠粉红色。未雨看不过眼,教训孩子一样坚决地扯下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过一刻未离又抬起头,瞪着我,“你又不是人。”
前菜已经上来,兰蕤和解地看着他,轻轻叫了声,“哥哥。”
未离哼了一声,转头示意家仆换一种酒给他。未雨松了口气,觑他不注意对兰蕤耸耸肩。兰蕤微笑,暗中飞快握一下我的手。
美味而漫长的一餐,足以令人失去胃口。女侯爵并没有说什么,我猜她只是在观察我们。未澈是第一个吃完的,喝着咖啡和女侯爵——数过去她是他的堂姑——轻声聊着我听不懂的话题,兰蕤的父亲,那位萧氏的“亲王”,女侯爵的合法丈夫,林先生偶尔也给出意见,未澈显然对他十分尊敬。未懿对那些并不感兴趣,只缠着我说话,唧唧哝哝讲起学校轶事,甚是可爱。瑽瑢安静地倾听,看似事不关己,而我知道他是未懿乖乖坐在这儿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兰蕤的表情依旧无懈可击,未离几次想要开口都给未雨按了回去,逼他吃完盘子里所有东西。
用完甜点终于可以散场,未懿毫不顾忌地长出一口气,伺她父母离开,立刻拉着瑽瑢,“背我回去。”
玉瑽瑢瞥一眼兰蕤,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为难。
兰蕤温和地说:“懿儿,我有事需要和瑽瑢谈。”
未懿耸耸肩——这个姿势酷似未雨,十分俏皮,她自顾自回房间去。
萧未澈早就离开。未雨示意我们先走,而未离看上去有几分醉意,他并没有喝多少酒。
回到房间兰蕤问瑽瑢,“都办好了?”
瑽瑢一言不发递给他掌上电脑,兰蕤打开来细细地看,习惯地招我过来,靠在一起,他问我,“这个房间怎样。”
屏幕上是立体设计图,我自觉没有发表意见的修养资本,于是只是笑。兰蕤侧过头把脸擦在我肩窝里深深地藏了一会儿,吸一口气,“我真喜欢这个味道。”
第5章
他简直当瑽瑢不存在。而对面那个俊雅少年泰然自若。瑽瑢的话,似乎只在未懿面前才会若无其事地尴尬起来。
“我会拜托未雨试探他的意见。这边就拜托你了。旧东西留着也无妨,未离不见得在乎那些。若是他喜欢这样安排,管家佣人也要拜托你来选了。”
瑽瑢微微行了个礼,轻声答,“爵爷放心。”
他离开后兰蕤伸了个懒腰,终于露出一点倦意,抱着我倒在沙发上,脸颊贴住脸颊,他向我耳朵里轻轻吹气,弄得我很痒,忍不住笑。他满意地停下来,牢牢扣紧我的腰,笑着说:“优很厉害了呢。”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和萧未离的对话。
而那个明媚艳丽的男孩子,我不敢说自己懂得他,但他身上附着的精灵与我并无相差。时光在他身上像我一样停留了,不过,至少他还拥有自己的灵魂。
如他所言,他是人,而我不是。
兰蕤喃喃说:“琅玕就是怕了他才不回来过节。”
我一愣,忍不住惊笑。可想而知,未离若与琅玕斗起嘴来,何其要命。
兰蕤微笑,“未离其实是很可爱的人。”
他当然不止十九岁。
后园莲池水畔那座名为天涯海阁的小楼,兰蕤拜托瑽瑢重新装修,准备作为未离的居处。我懂得他对这个堂兄的重视。那里和莲池一样本是禁地,属于三百年前那个传奇的萧氏女子。而未离自从十九岁离家之后一直留在伦敦本家,和兰蕤与懿儿一样受女侯爵呵护。我明白他为何不愿再待在本宅,他如今年纪想必已和永恒青春容颜不相容,本宅人口众多,再兼亲戚故旧来往,他不愿出露人前,也是正常。
兰蕤闲闲地说:“他一个人出去住,不大放心。”
我抚摸他的头,兰蕤说出这种话显得理所当然,可他自己也不过还是孩子。
他轻声同我讲未离的事。未离父亲萧遣缘与女侯爵是堂兄妹,因是庶出,脾气颇有些古怪。萧氏规矩森严,豪门自古多恩怨,他们那一代,嫡庶分得更是严厉,按排行字辈区分,嫡出行怡字,庶出行遣字,明明白白的扬抑,容易伤了少年心。故此他年少不羁时很放纵了一段,之后经了些事受了些委屈,便专心于事业,又遇上意中佳人,这才安分下来。他却有商贾的天才,做的大抵是古董之类,自幼不受本家约束,从前识得许多千奇百怪的人,后来派了大用场,不到三十岁便成了无名的名人——难得的聪明。他娶的女子出自希腊紫菀氏,这解释了未离那混血的好颜色。兰蕤笑说自己那位舅母生着一双紫眼,温柔娴静美如素馨。
萧遣缘常年居西班牙,与本家交往不深,但同他这位侯爵堂妹却极有交情,若非如此,未离也不会安心寄身在本家。那美艳的男孩子尚有个双生妹妹名叫未晚,两人容貌毫无分别。
双胞胎十九岁那年出了事,个中因由兰蕤也并不全懂,只是未离的生长停止在那一年,未晚送院休养良久,未离被送来本家。
未央轻轻说:“他何尝不想家。”
只是再回不去。他在本家闷了两年,学也不上,满二十一岁那年按规矩回西班牙与双亲庆祝,生生被父亲赶出门去,孪生妹妹再不要见他。默默回来英伦,他关在房里不肯见人。几个从来亲近信任又知道他状况的堂兄弟们轮番陪他,未晞、未雨、那时年少的兰蕤,费尽心思也无计可施。他本来就是心地柔软却嘴上刻薄,经了这些事,脾气益发暴躁,大家怜惜他无辜受着委屈,又知道他本心毫无恶意,不过坏脾气爱惹人,素来也都由着他,就连琅玕都不肯同他计较,远远避了开去。
一径到如今,他活得很避世。两年前兰蕤带我回来时,他不在伦敦,去年圣诞他去了Porcelain,故此直到今年我才同他遇见。
兰蕤轻声说:“看我情面。”
我摇摇头,他立刻会意,手臂用力缠紧我,嘴唇含住我耳廓,“优。”
无论他想说什么,其实都毫无必要。道歉也好,安慰也好。
无关紧要。
我不是他应该说出这些的人。这我是明白的。
当然他知道我想什么,也许暂时很难有人比他更知道了。
他仿佛在我颈间微微叹了口气。
在四华苑度过的十天,我并不需要担心任何事,能留在这个萧家的人自然都非等闲之辈。相较于我,未离似乎更喜欢找琅玕的麻烦。而那美人神出鬼没,任谁也无计可施。后来他并没有同兰蕤和我一道回剑桥。
我的归来让史泰恩教授很开心,于是时光继续。夏日里兰蕤喜欢穿手工缝制的柔软丝绸衣裳,自然还是白色,洁净清凉得很,那令他格外引人注目,但只有这一点他不肯迁就。在家里他才把头发散下来,穿半透明珠色细纱衫,习惯地拥着我读他自己的功课。我有时会恍惚地想:这年他居然已经二十岁。夏季学期结束时他轻松地拿到了学士学位,但并没有参加毕业典礼。他带着纸筒里的毕业证书来找我,那时我正在校对一段铭文,天气是欲雨之前的闷热,大概聚精会神久了,虽然空调开得恰到好处,我还是微微有点头晕,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银链子自领口溜出来,教授注意地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
凯丽安敲门进来,这挪威女孩是教授心爱的徒弟之一,白金色长发忽然在我身边垂下来,我吓一跳,她细声细气地微笑,“好漂亮的宝石。”
我要怔一怔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有点不知所措,链子上不只那颗拇指大小完美蓝宝石……凯丽安思索地看着我,笑了笑。
项链上悬着的细细银指环,光彩洁净清明。
兰蕤在门前轻轻叫我,“优。”
我匆忙对教授和凯丽安说了抱歉,逃也似地快步走向他。他伸手过来,坦然地拉我入怀,另一只手握着的东西让我有点好奇。他说:“回家告诉你。”
甫出门他就吻了我,嘴唇迅速地移到那条银项链上,沉默地停留一刻。
指环内沿刻着他的姓氏,萧。
他把指环放在我嘴唇上,再次地吻上来。我不由自主双手抱住他,茫然地又头晕起来,腰有些软,他体贴地接住我,圈得更紧一点。
天气闷热,几时才来一场翻天覆地的透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