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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时晴 (纯白阴影)


  他劝上两句:“可能还在观察,确定哪一款最中意才定得下来。你也别太急了,30岁是还年轻,以后一定有人能收服他。”
  身后传来一声笑,秦峥在吴晓芸身边散漫地一坐,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冲他挑起一边眉毛:“我干嘛要被人收服,她服我就行。”
  他心说集团的人谁不服他,才30岁,就很有精神领袖的架势了。不过有时他会怀念从前,在心里管秦峥叫小孩的时候。
  他是什么时候感觉秦峥长大了呢,好像是秦峥管理集团一家子公司,作为投资人,去参加一个科技论坛那次,他陪着去买行头,发觉秦峥的尺码比他印象里大了两个号。
  那时秦峥快27岁了,长到1米84,打住了。他笑秦峥赶超他家老头没戏了,秦峥淡淡然:“我总得有个缺点吧。”还揉了揉他的头,那意思很明显,再怎样也比你高。
  就是从那时起,他没法不把小老板当大男人看了。但是大男人脾气也大,催婚的话题就此打住,他和吴晓芸心照不宣聊起新开拍卖行的事。
  9月初,有天他从天空艺术空间回来,秦峥和索索坐在草坪上吃冰淇淋。他去冰箱拿了一盒,兴奋地说中午见了一个室内设计师,才知道家里室内装修是折衷主义,简单地说它没有固定的风格,但讲究比例均衡,注重形式美。
  购置这房子时,他还在英国,耍赖成功,让叶之南代为装修。他说叶家就是他的理想居所,他就要那样的,其实当时他只看过几张藏家在叶家聚会时的照片。
  真实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将来会和叶之南同住,当然是按叶之南的喜好来。心愿没能实现,但家里他是喜欢的,每个角落都有美感,比如卧室角落的胡杨枝,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他以前不认识胡杨,在伦敦一家拍卖公司的预展上,他看到华裔画家的一件油画,画中背景是一棵金灿灿但很孤绝的树。工作人员讲解说是胡杨树,它距今有6500万年以上的历史,生长在干旱的荒漠区,哪怕老死枯干,仍旧站立不倒。
  “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他被迷住了,向往道,“弄几枝摆在家里,一定好看。”
  于是叶之南去内蒙古出差时,给他捡了一小捆胡杨枝,风尘仆仆扛回云州。他对秦峥说:“本来想放在书房,结果比我想的还漂亮,就放在卧室了。”
  “唐总真迷上园艺了,瘾还真大。”秦峥草草地下个结论,草草地把索索丢给他,草草地走了,“我回公司,你带索索去洗澡。”
  晚餐又是他一个人吃,很有点食不甘味,国内喜欢园艺的人不够多,秦峥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原本是想跟秦峥说,内宅和花园风格不匹配,像两重天,他打算重新装修,这阵子想住秦峥家。他很长时间没看到秦峥找女人了,他去住也不尴尬。
  第二天清早去公司,秦峥出差去了。他把公事都处理妥当,每天都汇报,但秦峥偶尔才回个好字。他想秦峥是真的太忙了,他得多分担点,装修计划就此搁浅。
  秦峥一回到云州就开会,吴晓芸和一个年轻女人来集团,打的旗号是女人刚从海外留学归来,想在秦峥这里锻炼锻炼。
  毫无疑问是相亲,但女人长得秀丽,家世也好,父亲和秦望是老友。他料想秦望也默许此事,就带两人去会客厅等候,然后调整了秦峥接下来的行程,由自己带队去见合作方,反正他不是第一次替秦峥出征。
  吴晓芸和女人喝着茶,他去召开会议,了解项目情况。没开几分钟,秦峥走进会议室,神色很不豫,对他直呼大名:“唐烨辰,有些事是该你操心的吗!你以为你是谁?!”
  列席的清一色是高管,秦峥摔了门,扬长而去。他下不了台,吴晓芸脸上也挂不住,那女人勉强笑着告辞,他被吴晓芸叫到大厦底楼的港式茶餐厅喝点东西,消消气。
  他叫了冻柠茶,冰得透心凉。小子的脾气和酒量见长,最近几个月,跟他说话动不动就焦躁走人。吴晓芸提心吊胆:“又看到他踢墙,别又是躁郁症复发了吧。”
  他心想踢墙不是第一次了,当年秦峥让他别续租贝斯特大厦时就踢过,但也就是那一下,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整体上还是好哄的,他买礼物就没失手过。
  他安抚这焦虑的母亲:“他忙成什么样,你也有数。你还把女人弄到公司来,他哪有空招呼,也该他发脾气。”
  吴晓芸生怕秦峥躁郁症再发作,抚着心口哄自己:“发点脾气就发点脾气吧,男人哪能没点脾气,当老板的人,都得镇得住人。”
  他气得不想说话。集团很多员工都是秦峥的同学和校友,秦峥跟他们很能打成一片,对前台小姑娘也没架子,还掰她们的巧克力吃,所以开会时经常能收到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小姑娘们说这叫投喂大老板,所以秦峥镇得住的可能是他一个人而已。
  吴晓芸约女人的母亲吃晚餐,权作赔罪,他落了单,按开手机看了很多遍,但没收到只言片语。看时间,秦峥出发去见合作方了,他忍着气,回家跟索索玩,捱到夜里,秦峥没来,也没发信息。
  “你以为你是谁?”如雷贯耳。下午还好,此时多想两遍会议室当时的鸦雀无声,他又怒又愁闷。他是谁,一个助理,就以为能替老板张罗婚事?
  只是个助理吗?还真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他把威士忌送到索索鼻子下,让它闻香气:“你说我是谁?”
  索索睁着一双黑亮亮有水光的眼睛,呜了一声,他顺着索索的毛,喝掉酒:“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加班吗,我觉得他没以前那么需要我了,老让我别忙了,但我不忙还能干什么。哎,多做点事好像也没多大用,他不止我一个助理,他还有很多副手,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差了。我申请跟他出差,他说那就只能把你送去寄养了,怕你吃亏。哎,以前没你的时候,很多事他就不让我做了。”
  索索的头蹭蹭他胸口,他又喝杯酒,头很晕,脑子里接二连三地浮现出一行行黑字体“你以为你是谁”。他摇了摇索索的头:“索索,你说句话啊,就说、就说我不年轻了,他更倚重少壮派是正常的。就说,人不能太自大了,别总以为自己在别人心里分量很重,以前,以前……”
  以前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挑衅程约翰,却被反制;以前高估了在叶之南心里的分量,托他去说服乐有薇撤诉;以前高估了阅历和心智,底牌被少年摸了个透,如今又高估自己,以为跟老板要好,就不会有被当众责难的时刻。
  总在高估自己,总是,高估了自己。索索却不说一句有用的话安慰他,哪怕说一句“你想多了”也好。他回头看黑暗的小楼,晃悠悠地起身,牵着索索去“貘”,酒吧人多,总能有几个善解人意的酒客,说上几句让他感觉好受的话。
  他喝到人事不知,第二天被人从床上拎起,是秦峥。“貘”有几间接待醉客的房间,他是秦老板的朋友,占了最大最柔软的一张床。
  窗帘厚重不透光,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他抬手看表,快中午了,他脑子一嗡:“索索呢?”
  昨晚他托一个服务生照看索索,说喝两杯就出来,秦峥虎着脸说:“你还有脸问索索,晨会也不记得了吧?”
  他心道糊涂了的只怕是这人,他早八百年就被允许不参加晨会了。猛然间,那行黑字体又从脑袋里冒出来,他向外走,压着火气,极尽平淡道:“当着那么多人面挨了老板的训,哪还有脸去开晨会。”
  耳旁一阵风呼过,秦峥伸手抓住他后领口,他被迫回头,对上那张愠怒的脸,他不闪避,梗着脖颈,秦峥逼视着他,气极反笑:“你竟然在生气?”
  他火气蹭地上来,大力拿住秦峥的手腕,摔下,怒问:“现在你总该看出来了吧?!”
  秦峥也很恼怒:“我让你没面子,你让我有面子了?你自己想想,你在公司当老板,人模狗样,你妈提溜一个女人塞给你,我还当帮凶,你怎么想?”
  他就想了想。他在香港做飞晨资本时,母亲几次让他和世交女饮茶,他都推说忙。有次刚送完客户,往大楼里走,母亲的车停在路旁,探出笑脸:“妈咪临时有事,你陪嘉仪去看楼好吗,她看中一个单位,离这边不远。”
  嘉仪是他父亲生意伙伴的小女儿,他依稀记得她。但母亲逼到公司了,下次会把谁送到他床上吗?他怒从心起,当即说:“我中意男仔,你不明啊?”
  剑桥时期,他刷母亲副卡时,有很多去同.性.酒.吧和俱乐部的消费记录,母亲看得到,便能知道。但没揭穿过的事,被他当着世交女的面揭穿了,很快就会传遍名媛圈。
  那天,他母亲气得食不下咽,骂他是逆子,多少男人在外面玩得凶,谁像他这样说出来?
  他横眉怒对,绝不应答。母亲终是无奈,长叹道:“你爱玩,便去玩,没人管你,但你不结婚不行。”
  他嗤笑:“你熬到大房死,爹地才娶你。你熬的那二十几年里,有没有想过,不结婚不行?”
  没多久后,他离开香港前往云州,借口是他在云州有几个交情甚笃的藏家朋友,他们都很有社会能量,能助他拿到最好的政策便利。母亲是否知道他是为了叶之南才选择云州,他无从得知,但有些事,他和母亲都只会绝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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