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房子的设计很特别。”裴慕西给出真心的评价,“很容易看到月亮,当时入住的时候,中介和我说,二楼有一个看月亮的绝佳角度。”
虞沁酒对她的评价感到很满意,“业主当时和我一拍即合,我还担心施工的时候很难落实,现在看来落实得很不错。”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买下来,业主说她打算卖掉了,我有些为她感到可惜,这也是我过来看一看这栋房子的原因。”
裴慕西有些惊讶,“为什么卖掉?”
“因为她不会再回来了。”虞沁酒说着,有些惆怅,“不知道会落在哪一个买家手里,如果是你买的话,我会很高兴。”
裴慕西有些心动。
虞沁酒适当地添油加醋,“不觉得这个院子停车特别方便,也特别好看吗?而且二楼天窗看月亮也特别好看,晚上喝点酒和喜欢的人躺在一块看月亮……”
“有她的名片吗?”裴慕西截断了她的话。
虞沁酒便笑了笑,“我回头把她的电话发你,你电话没换吧?”
“换了。”裴慕西毫不留情地说。
虞沁酒瞪大眼睛,“说好回国联系,你怎么还能换电话?”
裴慕西毫不心虚,“加个微信?”
虞沁酒这才收起表情,慢悠悠地掏出手机,“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用微信了。”
“去问她吧。”裴慕西突然蹦出一句,在虞沁酒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扫了码加上了微信,好心提醒她,
“你的第二个愿望,要不要去见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关于这件事,我建议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当然,好歹是你许了这么多年的生日愿望,不实现好像有点可惜,如果你问我的话,我的建议是……”
说到这里,她望向虞沁酒朦胧又飘摇的侧脸,肯定地说,
“去见她吧。”
微信加上,虞沁酒却迟迟没有把手机收起来,只愣愣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松开了紧抿着的唇,指尖缓慢蜷缩,攥紧手机然后将手机收了起来。
裴慕西觉着她应该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便体贴地没有再插话,只默默等待着虞沁酒思考清楚。
“那你呢?”虞沁酒静了一会,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裴慕西有些讶异,“我看起来很明显吗?”
“比以前明显?”虞沁酒歪头看她,“在伦敦的那十几天,你大概就像是一个被丧尸吃了脑子的行尸走肉,没什么表情。”
“但现在,你已经把你“正在为某种情感而感到烦恼”几个字,写到脸上了。”
被虞沁酒直白地戳穿,裴慕西并不感到尴尬,只觉得虞沁酒能这么精准地感知到她的情绪而有些惊讶。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对情绪的感知特别敏锐,因为我有一个……表情情绪都特别不明显的朋友,我从小看她那张木头脸。”虞沁酒说着,垂了下眼,又笑,“也算是被她锻炼出来的。”
裴慕西了然,见虞沁酒的情绪不佳,便转移了话题,“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烦恼,就是我在思考,年龄差距过大的恋爱,是否应该如此草率地进行。”
“差多大?”虞沁酒来了兴趣。
裴慕西顿了几秒,说,“她才刚刚十九岁,刚上大学不久。”
“是有点小。”虞沁酒“啧”了一声,顶了一下她的胳膊肘,“不过也还好,你不是才二十五六吗?”
“二十五。”裴慕西强调。
“噢——二十五——”虞沁酒的声音拖得有些长,“那也才差六岁嘛,不是很多。”
“重要的不是年龄。”裴慕西蹙着眉心解释,本来并不想说,但眼下,虞沁酒的确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最佳人选,于是她重新组织语言,阐述了此时此刻她面临的情感难题,
“是因为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我并不清楚我在她的成长里到底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我担心我是否在她目前并不长的人生历程里,说过一些什么话,或者是做过一些什么事,让她对我产生了某种……分辨不清的情感,这种情感可能并不一定是爱情,是依赖?是比爱情更深一层的过分浓烈的喜欢?亦或者是……一种过于异化的感情。”
“这的确很难分辨清楚。”虞沁酒说,扭头看她,轻飘飘地补了一句,“那你问过她了吗?”
裴慕西抿唇,没有回答。
“也许她自己早就已经有了答案。”虞沁酒又补充,“只是你在这里猜来猜去的,她可能比你想得更清楚。”
不得不说,对待他人的情感问题,旁观者总是更清楚的那一个,可真正当自己置入那个情境下,却又可能做出理性认为是正确的选择。
裴慕西拿起小熊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滚烫的凉茶,陷入了沉沉的思考,兴许虞沁酒说得对。
她不应该小看夏糖。
“还有呢?”虞沁酒突然问她。
裴慕西愣了几秒,“什么?”
虞沁酒斜睨她一眼,“你在这里思来想去,总不可能就因为这一个顾虑烦这么久?”
裴慕西静了几秒,笑得恣意,
“你还真是会读心术。”
虞沁酒扬了扬下巴,“那是。”
“快点说!”她看了一下手表,语气有些凶,“我等下还要飞到南梧市去。”
裴慕西轻扬唇角,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小熊保温杯,
“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维护我,跟在屁股后面喊我姐姐,给我画丑丑的星空图,揣着糖炒栗子在兜里带回来给我吃,因为我想看雪就在南广市给我笨拙地下初雪——用那种喷雪玩具。”
“后来她长大了,我生病了,她抱着我随便给她在路边买的那盆绣球花,坐在病房门口,天天陪我说话,给我写手写信。我离开南广市的很多天,她给我写了很多封手写信。”
“前几个月,我回来了,遇见她的时候,她说她不生气,就算我没能去成她的演奏会,也不生气。她在我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给我买一张彩票,她希望我变成一个运气很好,也永远自由自在的人。听说我因为之前的车祸不敢再开车之后,她就偷偷跑去学了驾照,不小心出了一个小车祸之后,因为害怕我情绪失控马上跑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昨天晚上,她给我表白了。”
说着,裴慕西停了下来,眼底泛着些湿润的泪光,纤细的眼睫被沾湿,可她还是笑,
“在表白之前,她和我说清楚了明年就要出国留学的事情,她抱着那盆我三年前留给她的绣球花,跨越了大半个城市来找我,把我会顾虑的点全都老实地告诉我……她从未和我隐瞒过什么,并且从来都把自己的害怕和顾虑坦诚地摆在我面前。”
“最后她问我,要给我表白多少次,才能和我谈恋爱?”
话说到这里,虞沁酒有些惊讶,体贴地把自己兜里皱皱巴巴的纸掏出来递给她,凝视着她好一会,组织了语言,说,
“她很真诚,这听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十九岁小孩的思维。”
裴慕西擦了擦眼尾冒出来的泪,吸了一下鼻子,
“不是。”
“正是因为她十九岁,所以她才拥有我们这个年纪无法拥有的真挚和纯粹。”
“也是。”虞沁酒点头,“你得好好珍惜她。”
“她很喜欢你。”她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裴慕西垂下眼,“我不是一个会期待爱情的人,但如果要是她的话,我希望不会再和她分开。”
虞沁酒了然,“你也很喜欢她。”
“你们可以在一起了。”她明快又简单地说着,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样,给出笃定的答案。
裴慕西笑,“你知道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每做出一步选择,都需要经过慎重的考虑和抉择吗?”
“行吧。”虞沁酒看她一眼,仿佛也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顾虑,“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就是我的难题。”裴慕西说,“她明年出国,我要是答应她,我们便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她会去往这个世界更大的一面,我会担心,会顾虑,会患得患失,也许那时候我们会分开,甚至会斩断现在的这种关系。”
“就算不是出国,我也才回国三个多月,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完全不一样,我怕她因为过去的那些记忆而喜欢我,也怕她越认识到现在的我,就越不喜欢我。”
“我也怕我自己,只是因为一时的心动和荷尔蒙而去喜欢她,我从来没谈过恋爱,万一我不是那种越爱越久的人,而是很容易在爱情里感到腻的人,我会伤害她,这恐怕比让我伤害我自己更难受……”
“那你考虑的事情,还真的有些多。”虞沁酒快刀斩乱麻,做出了总结。
裴慕西点头,“所以我还没到可以和十九岁的她在一起的地步。”
“那要到什么地步才可以?”虞沁酒提出问题。
裴慕西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然后抬眼望向虞沁酒,轻声说,“我要等,等她让我心动到无法控制住,让我忍不住不再去考虑这些问题,让我所有的顾虑都消散,让我管不了这么多,让我一看到她就只会想到爱情的甜蜜和美好,却想不起分开之后的悲伤,让我只想和十九岁的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