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成百上千个理由,最后终于说服自己,不再拘泥于来历,未来的路要朝前看。后来每每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突然出现,救他于当下的困境中,丛盛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回报那些帮助过他的人,可是却没料到商人究竟有多会精打细算。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将来可以利用的人,那顺便也可以从他身上多挖掘一点别的东西,反正只要对他好一点点,就能让人感恩戴德。
多好的生意。
于是任冬迎以前做过的那些梦,展望过的未来,还有藏在心里给人留下的一小块柔软的角落突然被扎的千疮百孔,碎成碎片。
面前丛星泽的脸不断放大,明明是张俊美无铸的脸,此刻却让任冬迎有种想吐的冲动。视线被泪水模糊,丛星泽突然在他面前变成了丛盛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总是很和蔼的脸,正笑着看着他。
闷热的办公室里,他忙中回头,对任冬迎说:“努力学习呀小迎,以后大学考A市,我在那里等你。”
任冬迎嘴角弯起,刚要重重点头,身体突然僵住了,时间线拉长,倒退,他又变成了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电风扇,再低头的时候丛盛已经蹲在了他面前。
他说:“小迎对吗?我是丛叔叔,以后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任冬迎静静地盯着他,没说话。丛盛的表情一点点怪异起来,嘴角的笑容消下去,他就这么阴沉地看着他,问旁边的人:“对上了吗?”
校长同样扭曲着脸,给出肯定的回答,丛盛又挤出一点笑,摸上任冬迎的脸,想再叫他一声。
任冬迎却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门口跑去,丛盛很意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小迎,跑什么?”
“你是黑的。”任冬迎说。
顿时整间教室天旋地转,所有人的脸都扭曲狰狞,黑白的颜色,不见一丝光彩,叫嚣着伸出手,要来抓他。
怪物,都是怪物。任冬迎闷着头一直跑,朝着门口那一点温暖的亮光奔去,终于跑出门外,身后的世界坍塌,嘴角刚刚噙出一丝笑意,18岁的丛星泽突然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嘲笑。
他说:“任冬迎,你就是个傻子。”
领口被抓住,任冬迎眼底通红,闪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双手无力地抵抗,听丛星泽继续说:“你就是蠢。”
任冬迎不记得是怎么出的门了,只记得出门前似乎听到桂姨喊了他一声。
但他没有回应,他垂着头走着,发现面前的路很长,怎么走也没有走到尽头。
好像又听到有人叫他的声音,可能是幻听吧,任冬迎没有回头,过了两秒胳膊被人拉住。
沈乔看到他的脸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怎么了?”
任冬迎茫然地看着他,沈乔说:“你怎么跟个鬼一样。”
这大概也许是沈乔难得的一句玩笑话了,任冬迎却笑不出来,他哑着嗓子,把胳膊抽回来,问:“怎么了?”
沈乔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回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恢复了以往的语气:“之前在我哥店里借你的那本书,你还记得吗?”
任冬迎这会儿不在状态,他茫然地想了半天,眼尾还红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沈乔皱起眉,看他明显不记得,有些头疼,犹豫了一下,他拉着人就走。
把他带到车上,见他还发愣,沈乔提醒了一句:“安全带。”
回过神,任冬迎系好安全带,也没问他要去哪里,身体起伏过后感觉很累,他靠在副驾驶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沈乔暼了他一眼,拿起手机找到微信里的某个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人现在在我这儿。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反倒是另外几条消息弹出来。
沈书:我那本珍藏的书你要是给我找不回来就提头回来见我!
然后下面还跟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
沈乔闭了闭眼,头疼的厉害,副驾驶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想了想,沈乔还是没有吵醒他。
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接到回复,那人只说了句:知道了。
任冬迎醒来的时候发现一片黑,身体保持一个姿势久了,一动就感觉很麻。
能听到身边的呼吸声,任冬迎停顿了一下,试探地喊:“沈乔?”
沈乔“嗯”了一声,“醒了?”
任冬迎坐起来,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这是在哪里?”
“车库。”
任冬迎愣了一下,沈乔声音不太好听:“半路捡到你,还没给我说地址就睡了。”
白天发生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任冬迎脸色白了白,哑着嗓子说:“抱歉,书在学校里,你着急要吗,现在可以去拿。”
沈乔没说话,发动车子,开到半路突然偏头问他:“你看完了吗?”
“已经看完了。”
沈乔点点头,以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学校给他拿完书已经是七点多了,陈阳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任冬迎找了个借口,正打算自己打车回去,沈乔说:“我送你吧。”
任冬迎有些意外,他知道沈乔和丛星泽两人是朋友关系,却没想到他能那么说。
“说好了把书给你的。”沈乔算是解释了一句。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依旧很热闹,路上,任冬迎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问道:“能在路边停一下吗?”
第16章
道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沈乔找了个好停车的地方缓缓停下,手搁在方向盘上偏头问:“怎么了?”
任冬迎解了安全带,径自下了车。
沈乔不明所以地降下车窗,任冬迎微弓下腰,抿着唇:“回去吧,顺便和他说一声,不要再跟着我了。”
沈乔愣了一下,下意识朝后视镜里看去,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停靠在路边,驾驶座里的人看不清面容。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懊恼:“你……”
任冬迎半分视线都没有偏离,只勉强笑了笑,唇色很淡:“下午谢谢你,就到这里吧,麻烦了。”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拦了辆计程车坐了上去。
沈乔按了按眉心,低下头按手机,编辑好一条微信点了发送。
任冬迎回到杨阅阅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钟了,陈阳不高兴地抱着双臂靠在沙发上:“怎么回来这么晚,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手机没电了。”任冬迎解释了一句,他放下钥匙,有些抱歉:“在外面逛时间长,忘记时间了。”
陈阳原本就是假生气,看他脸色不好看,皱眉问道:“怎么了?”
任冬迎挽起袖子,状似无意地说道:“没事儿。就是以后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春晚都没来得及看。”
陈阳被他带偏了话题,接的很快:“就是啊,昨天是喝太多了,今天我起床的时候头疼的要命。话说今天大年初一,咱们吃饺子,快去洗手,杨阅阅包了好多种馅的呢。”
任冬迎“嗯”了一声,他神情很平静,他让自己强行摒弃脑海里那些让他头痛欲裂的东西,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于是洗完手后就去厨房帮杨阅阅的忙。
水槽里游着条鱼,银灰色的鱼鳍轻轻摆动着,很漂亮。
杨阅阅一把捞出来,熟练地拍晕了鱼头,接着开始刮鳞处理。
任冬迎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杨阅阅察觉,笑道:“杀个鱼也能看这么认真。”
“你手法真好。”
杨阅阅道:“一个人久了做什么事都熟练,习惯了。”
任冬迎却摇摇头:“以前我在市场卖鱼的时候,总是把握不好准头,没你这么准。”
听他这么说,杨阅阅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还卖过鱼啊?”
“我卖过的东西可多了。”任冬迎没察觉到他眼里的异样,像是在回顾,“经历还蛮丰富的,等以后老了坐在轮椅上回顾过往也不愁没有事情想了。”
明明是很轻快甚至是带着点儿玩笑的语气,杨阅阅却感到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和任冬迎差不多,有差距的是他父母没有抛弃他,而是在他12岁那年因为车祸双双离世了,他性格不太敏感,后来什么都要靠自己,直到现在这个岁数也说不上来自己这些年过得有多难,反正都是已经熬过来的事情。
可是换到让人身上,他却就看不下去了,“很难吧?”
任冬迎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故意眨了眨眼睛,“很难,杀鱼我总是做不好,不过我做鱼还挺好吃的。”
杨阅阅也跟着笑起来,又很快淡下去,看着任冬迎低垂的睫毛,他顿了顿,重新低下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不过看你跟丛星泽关系还挺好的。”
一瞬间听到这个名字,任冬迎嘴边的笑僵在了那里,很快又反应过来,只道:“不怎么熟。”
杨阅阅“嗯”了一声,没再提他,仿佛就是顺口想起来了提了一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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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寒假已经过了大半,任冬迎找了个时间又去养老院里去看了陈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