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晚上呢,陆小凤隐约回忆起来竟然只剩下那隐在黑暗之中的半张面孔和凌厉狠辣的出手,还有就是自己那惊为天人的一避。
说道那一避,就不得不说自己简直帅呆了好不好?!
“听说陆小凤昨天晚上睡得不好?”百里长青问道。
陆小凤:“不是不好,是很差。”
百里长青:“恩,我又听说陆小凤昨天晚上差点被我杀了。”
陆小凤挑了挑他上边的两条眉毛,应道:“不错。”
百里长青:“可我昨天晚上却睡得很好。”
陆小凤:“……所以我觉得我昨天晚上可能做了一个噩梦。”
百里长青:“……”
金鹏:“……”
陆小凤露出一个微带歉意的表情。
百里长青:……什么……什么鬼!
陆小凤抬手轻抚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信口胡诹:“昨夜的风吹得杀气太重!”
百里长青眉间狠狠一跳。
陆小凤:“一个不小心,我就梦见自己要被杀了。”
百里长青冷冷一笑,“陆小凤看来胆子也不是很大。”
陆小凤惭愧道:“不错,陆小凤胆子素来小的很而好奇心却又偏大得很。所以麻烦便要比一些胆子大、好奇心小的人多得多。”
百里长青冷哼一声,“陆小凤的好奇心确实很大,否则也不至于要作客做到中原镖局!”然后他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金鹏原本静静立在一边,此刻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陆小凤先道被总镖头下手,此刻却又说是被风杀。”话完,“呵呵”两声作结。
陆小凤脑经急转:“我虽被风杀,却只见杀意杀气未曾见人。”
……
一句话说出口,便容易了许多。陆小凤稳稳解释道:“醒来只知被杀,又怎么知道是谁干的?而在这里……”他环顾一周,淡定说道:“花满楼怎会杀人,又怎会杀我?西门吹雪的剑又怎会是如此?林白……林白又何必杀我?于是我就知道了,既然他们都不会杀我,那么必然是总镖头杀的我。”
众人沉默:说的好有道理,我我我我我竟无力反驳。
【林白沉吟: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句话本来不是这样的……】
百里长青竟也忽然觉得陆小凤的解释很有道理。
陆小凤感慨:“可惜我却不知道风也可杀人。”
金鹏接道:“还可以杀的了陆小凤。”他的语气不无讽刺之意。
陆小凤却还能接着他、厚着脸皮说道:“不错。”
百里长青和金鹏惊觉自己真的无话可说。
半晌,百里长青方道:“第一次知道陆小凤不仅惹麻烦的本事大,嘴上的本事也很大。”
陆小凤哈哈笑了两声,笑完便止,一时之间竟是沉默。
百里长青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小凤片刻,忽而便告了辞,带着金鹏就这么走了,他风淡云轻的样子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小凤亦就这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微笑着目送走了。
百里总镖头走路的样子阔气的很,大摇大摆的样子,仿佛便是走在金砖铺成的路上。
不过,身为中原镖局的总镖头,百里长青也确实是走在金砖铺成的路上。
陆小凤萧然而立,忽而转身问道:“他们就这么走了?”随即自顾自答:“也是,他们不走又能如何?”
他状似遗憾:“难道还有人管得了谁在做什么梦吗?”
花满楼哑然失笑。
陆小凤笑:“自然不能,谁也不能。”他笑的得意,四条眉毛都仿佛飞了起来一般。
花满楼忍不住说道:“你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陆小凤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花满楼道:“只看还会不会在遇见。”
陆小凤道:“若是遇见呢?”
花满楼答:“若是再遇见,要么是真的,要么就是梦没做完。”
陆小凤道:“我觉得是梦还没做完。”他话音方落即眯着眼,做出一副倦怠的模样,懒洋洋地出了门,边走边说道:“所以陆小凤又要开始做梦了。”
林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小凤走出了屋子,然后推开了另一件房间的门,又合上。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还要逃跑吗?”
花满楼说:“既然陆小凤做了一个梦,那又怎么能当真呢?”
林白恍然大悟,干脆跟着西门吹雪也回去躺着了。
花满楼听着足音渐消,周围一片寂静……再凝神听去,依稀可闻轻微的呼噜声响起。
——是陆小凤。
这天底下少有人打呼噜打得这么有意思。花满楼失笑,干脆也躺下了床,毕竟任谁一夜没睡都不好过。
至于其他的烦心事,自然等大梦觉时再来说道。
一日从天过,一梦人行走,这一觉便睡到日落西山。
陆小凤睡了一个没有梦的觉,醒了便开始继续做梦了。他一个人做梦不算,便干脆将花满楼也拉了起来。两人并着黄昏晚霞,一前一后地便走了。
至于西门吹雪。——陆小凤深知,他留在林白身边更好。
陆小凤甫出院门,便直直向一边走去。花满楼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缀在他身后。陆小凤脚步越走越快,花满楼却也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三步并两步,片刻之后便到了一处宅院。陆小凤站在门口细细打量了一番,便上前叩了叩门扉。
他只扣了三下,门在第二声的时候便露出一条缝来;第三下扣下,竟顺着力道自己又动了,发出“吱呀”的声响,露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陆小凤与花满楼不动声色。半晌,便听到里边询问:“谁呀?”是一个苍老的女声,柔软且虚弱。
陆小凤道:“过路人,来讨碗水喝。”
老婆婆似乎拄着拐杖,一声重两声轻地慢慢走近,呢喃着自言自语道:“过路人……来求水喝……”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语带三分笑,话有七分亲:“是。”
老婆婆走到门前,杖音一落地,门便被轻轻拉开,露出一个伛偻的身影,弯着腰,中间高高凸起仿佛驼峰。
“你们是?”对方眯了眯眼,问道。
陆小凤拱了拱手道:“在下陆小凤,路过此地,来讨碗水喝。”
老婆婆仿佛细细端详了一番,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进来吧。”
这是在是一个好心的老人,连对待素不相识的人都这样的心善。
陆小凤轻轻抬脚,跨进了屋子,花满楼默不作声的跟在他后面。
那老太太见两人进了屋子,便缓缓合上门,脚步轻轻重重地落在他们身后。边走边与之闲聊起来:“两位是哪里人啊?”
陆小凤答:“过路人。”
老太太一愣,“过路人?”
陆小凤答:“是一个来讨碗水的过路人。”
老太太一笑:“两位想喝什么水?”
陆小凤:“两碗干净的水。”
老太太点了点头,进到侧门的屋子端着两碗水便出来了,她朝陆小凤他们温和的笑了笑。她进去时拄着拐,出来时却双手端碗手肘夹拐,背弯的更厉害了,只走了几步路便有些气喘,干脆将碗放置在了井沿之上,缓缓坐下。
看向陆小凤却只见他笑,那笑容似嘲似讽,那老太太似是有些气了。
她拾起原本放在一边拐杖,一手拄拐一手端着一碗水颤颤悠悠的走了过来,将水递给了陆小凤。陆小凤含笑接下,也不道谢。
那老太太此时心情却仿佛好了,又缓缓走过去将另一碗水捧起,慢慢向陆小凤与花满楼走去。
她这一番动作做的十分辛苦,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着也不忍。可偏偏她身旁立着的两人年轻人见此情景却丝毫没有触动。
花满楼面色如常,眼光轻飘飘地落在空中的某一点上。他似是看得见,又似乎看不见。
陆小凤双手捧水于胸前,含笑而立,他就这么看着那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
那老妇人忽然说道:“你怎么不喝水?”
陆小凤答:“因为我忽然不想喝了。”
那老妇人又一步走向前去,“为什么?”
陆小凤说:“怕以后再也喝不了了。”
那老妇人:“喝不了什么了?”
陆小凤答:“喝不了水了。”
老妇人敛起笑容,肃穆道:“老人家给你倒水,你却不喝。实在很不好。”
陆小凤答:“是很不好。”
老妇人摇了摇头:“现在老人家有点生气了。”
陆小凤也看着她摇了摇头,忽然道:“老人家身上好香啊。”
那老太太还是笑:“我素来爱扑粉,毕竟我这么漂亮。”她甫一开口,便换了个声音,竟从原先的苍老颓唐变成了娇柔妩媚;背也直了了,露出一道完美、挺立的身线。
这时陆小凤方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的身形竟是如此的曼妙,尤其是在她出手杀人的时候。
她手中碗一挥出,双手便直击陆小凤胸口。
——陆小凤神色闲淡,双手捧碗向左上方一动,两碗相撞立时双双破碎,水溅当胸。
那碗方破,劈空声立时便到,陆小凤只不慌不忙横手相当。
旁边那井中亦接连蹦出三人,一落地几人便联合上阵,杀招迭出。一人上手直击陆小凤,另两人干脆围攻花满楼。
这几人身手矫健,武功有刁钻古怪,亦有名家路数,显然非出自一家。好在几人未有合击之术,陆小凤与花满楼两人各自与之交手几招,便干脆合于一处,两人配合默契,竟也堪堪能挡。
这边打的乱成一片,却有两人从外面走进来,其脚步声由轻到重,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