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陈 (罐装酱油)

第163章 163
　　睡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云毓看了眼一直用来记账的小本子，眼神晦暗几次后又将它锁在抽屉里——
　　这一两年里花钱的地方比赚钱多，所以看起来又有些遥遥无期。案子没少接，平常工作也忙，倒是下班之后还有空闲时间，他在想要不要利用一下这个时间再去做一些副业，这样才可以早早把钱还完，就算，就算是以后他也不会再看不起自己，只有把这件事做完了他才会在心里好受一些。
　　怀着这样的心思，觉也没能好好睡，早上醒得早，却又再也睡不着，打开手机一看正好是五点半，想着有些人应该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没有刻意调查过，也算是从贺言说的只言片语中再了解了一次，南城这边其实也有一个公司，只不过是分的，总的是他爸迁到临城去的。
　　再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又把心思飘到他那里去了，于是慢吞吞把早就放在枕边的针织衫扯到了被子里，捂热穿好后一鼓作气起了床。
　　神智还有点不清醒，于是就着早间新闻给自己冲咖啡，迷迷糊糊听到了“插播一条新闻”的声音也没在意，还是捕捉到“机场”和“意外事故”这两个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咖啡还没喝，神经就已经被迫转醒，不敢想却又怕，一边想着“怎么可能”一边皱着眉头走到了电视机前把电视声音给调大了一点。
　　镜头前的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那则插播新闻，脑袋旁边多出来了一个直播的小框，说得是在去往南城机场的高速上发生了严重的汽车连环追尾事故，其中有一辆是大型货车，已经实行紧急封路，救援人员正在努力实现救援，现在还不清楚人员伤亡情况。
　　现在正是六点半。
　　云毓死死盯着电视上的那个时间倒数，他愿意相信贺言已经在机场里了，可最坏的设想又无可避免地在脑海中盘旋。
　　偏偏只是那个一扫而过的镜头要云毓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色的汽车，但是画面上的那个已经都瘪得不成样子了，仅凭一眼也无法分辨，更是因为思维已经全线崩断，所以已经分析不出彼时眼前的色彩。
　　或许他可以打个电话去问问，只是问问而已，可是等他打开手机通讯录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女主播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放在炉灶上的咖啡壶也发出一些接近干烧的呜声，云毓匆忙去关火，手还在手机上疯狂地划动着，终于找到了那个前段时间负责带队去临城的同事，的的确确是去负责贺言的案子的，那他手上应该会有他的电话。
　　屏住呼吸给人打了电话过去，知道铃声响到末尾都还没人接听，他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他知道可能别人还在睡觉，他也不想无端的欠人人情，可是就是现在，他很需要这通确保他是安全的电话。
　　他们分开了这么久，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预想过贺言会出什么事，更甚至说，已经出过事，而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反而推波助澜，反而一切都因他而起。难道他不去想，这些事情就没与发生过吗，他一辈子都记得。
　　没有人接听。云毓站在灶台边有些脱力，于是不自觉去扶住什么东西，眉心也跳得厉害。
　　对，对，他还有贺言别的联系方式的，他可以给他发消息。
　　匆匆忙忙的，云毓又在列表里把贺言给捞了出来，上面的聊天记录甚至还停留在好多年前，还都是贺言发过来的，自己没有回复过的那种。他们就这样被人为地切断了好多年的联系。
　　偏偏就在云毓准备发消息的前一秒，手机屏幕突然变成了通话界面，是刚刚那个人回拨了电话来，对方倒是开门见山地问了：“我刚刚在搞锻炼，手机静音了没听到，这么早，找我干嘛？”
　　这位也算得上是云毓的学长，平常也有对云毓多加关照。前辈的身份摆在这里，又加上是自己求人，就算是心情再烂也要咧开嘴笑，问他能不能给一下贺言的电话号码。
　　对方听了一愣，下意识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云毓都急得快冒火星子了，说道：“就是，就是有个业务，要……”
　　“不是，什么业务？你得跟我说明白啊，那我要给你了不就是泄露客户隐私吗？对了，你之前不是还问我那案子的事儿，怎么今天又找我要这个？你跟他有关系？”
　　对方这一连串问题问过来的时候云毓是懵的，可很快，听筒里传来了人惊讶的感叹声，问自己“你怎么哭了？”
　　这时候云毓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水，满眼都是泪，就连说话也抽噎。是啊，自己跟他什么关系啊，就问这些，你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你能说明什么啊。他过得不好，不都是你造成的吗？你到底有没有喜欢他啊，不然怎么会忍心，会忍心看到他这样……过成这样……
　　你不能哭的，你现在有事情要做的啊……
　　云毓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求求他给他号码，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面一看平常安安静静的小学弟阵仗弄这么大，只好仔细叮嘱了几声千万别干坏事之后就给人把私人电话发了过去，还有一张附带的顾稔的。
　　云毓感激到只能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又说下次请他吃饭，这才发现，贺言好像这些年都没有换过手机号，是自己先入为主，是自己在耽误时间。
　　第一次电话没能被接通的时候，云毓还在安慰自己或许他现在正忙着没时间看手机。可是等到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应答他的只有那个机械的无法接通的女声后，云毓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记得当时也是这样，那是大半夜，他打了很多次妈妈的电话都没有人接，最后是有人找到家里来了他才知道妈妈出了车祸。而现在就像是一切悲剧的重演。
　　又慌忙地在心里记下顾稔名片上的电话，可是也和贺言的手机一样完全打不通。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在一辆车上，对啊，顾稔是贺言的秘书，他们肯定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如果只是受伤的话应该还可以接电话的啊……不是都跟他说了要注意安全么。
　　哪怕只要有一个人接了电话云毓现在都会好受很多，都不会去这样想。
　　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知道贺言已经学会照顾自己的情绪，他承认自己没能忘记他，可是他不知道，如果昨天就是最后一面的话他该怎么办。他以为他们可以慢慢的，慢慢的培养感情，或许会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可是现在一切都变成泡影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好在是已经换好了衣服，又是来不及去停车场，直接跑到了马路上去拦车，一上车才发现司机听着的交通电台似乎也在说这件事，在听到乘客说要去机场高速之后司机就默默关上了广播，交代道：“只能去那附近了。”
　　“行……行，去那里，哪里最近就去哪里……”
　　说完云毓就只能闭上眼睛靠在前排座椅的椅背上，额角突突地跳，一瞬间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
　　他有照顾过程颐嘉那么多年，他很会照顾人的，只要不是最坏的情况，他就可以一直照顾贺言，他可以把人照顾得很好，他可以，他什么都可以，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只要不被他……不被他丢掉。
　　明明都开始计划未来，所以不可以接受他出事，明明昨天还对着自己笑，所以没有办法接受那是最后一面。
　　不可以是最后一面的。
　　高速行驶的车辆外是同样疾行的风，像是呜呜的汽笛声，叫人耳鸣，可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唤醒云毓的心智，他都没有心情去看手机了，大概是已经到了打卡时间，别人来问自己为什么没去了。
　　可是他一低头，看到的就是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算不上激动，手也是抖的，颤巍巍按下了接听键，他静静地等着对方说话，害怕失望降临，更怕是自己主动恳求得来。
　　于是等到听筒中出现“云毓”两个熟悉的音节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就再也没兜住，劈里啪啦落了一大串，发出一些近似于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他才以为自己已经冷静，可是他早就溃不成军。
　　贺言才刚刚开完一场紧急会议，来不及看手机，好不容易结束了，就看到手机屏幕上全是云毓的未接电话，当即也慌了，又听到顾稔说也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当即就把电话回了过去，可是云毓又不说话，贺言也吓得心脏疼，才唤了他的名字就听到了一阵一阵的哭声，于是更加怀疑是出事了，于是急忙去问发生了什么，又问云毓在哪儿，来不及穿上外套就要离开公司大楼。
　　可是云毓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招人疼，把贺言的心都要哭化了，小小的手机已经承载不住眼泪，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断断续续的一声“你……你在哪里呀。”
　　“我在公司呢，怎么了，宝宝你别哭，你跟我说怎么了好不好？出什么事儿了？谁欺负你了？还是阿姨还是妹妹受欺负了？”他好早之前就跟自己许诺过，不要再惹云毓哭了，可是好像每次惹哭他的人都是自己。之前至少还在身边，可是现在，现在他不知道云毓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云毓是在为谁而哭，又为什么哭得这样凶、这样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