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陈 (罐装酱油)

　　蹲久了有些腿麻，云毓怕麻烦人，只是扶着墙站了起来，也只是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来向人解释：“是，是高兴的在哭，妈妈身体很好，所以、所以很开心。”
　　“啊这样。”护士也微微红了眼眶，想着本来是这样高兴的事怎么两个人都在哭，于是想说些开心的事来，于是笑着问道：“刚刚我听小郑说，你那同学来找你了呢，怎么只有你没看见他了？”
　　云毓心中猛地一酸，好像贺言已经渗入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看着护士姐姐关切的模样，云毓咬紧了牙关回应道：“他、他有事，回家了。”
　　“噢，对欸，今天好像是星期一，你怎么——哎呀，这儿怎么有张银行卡，小云，是你的吗？”
　　“啊？”云毓低头，才发现被留下的热粥下面垫了一张小小的卡片，就是自己给贺言的银行卡，贺言没有要。
　　云毓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病房的铃声已经响起，护士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匆匆离开，云毓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他不知道贺言有没有走，他也不想主动去问，于是只把银行卡抽了出来揣进衣兜里，想了想，还是把热粥拎了起来。
　　粥送给了隔壁房间里正准备独自下楼买早餐的老爷爷，卡下次再给贺言，如果他不要的话，自己也不会再用，等到他一直往里攒钱存够了就好。
　　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云毓就轻轻倚在了门框上，手机一开机涌出来的全是未接来电和贺言给自己发的消息，一条一条看过，却无异于钝刀剜心，手指原本已经停留在删除的按钮之上却迟迟下不了手，终于还是把手机收起来，擦干了新泪转身往病房里走去。
　　现在程颐嘉已经会连贯说话，也能动手自己吃饭，可以走路，但是如果走多了的话就需要人扶。其实医生已经说过可以出院，当时却是贺言坚持着说要在医院复建一口一个妈妈叫的好亲热，又说不想和自己分开，这下云毓也就同意，没有把出院的事情安排在日程上。
　　其间程颐嘉也提过好几次出院都被贺言做主否决，可是现在，云毓觉得他要和妈妈说这件事了，他不能再欠下去，他已经还不起了。
　　妈妈的医药费已经可以省下，云灵前段时间打了电话来说她拿了全额奖学金而且学校安排了寄宿家庭，所以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给那么多，算上他自己的奖学金和学校发的生活补贴，如果过得稍微节约一些的话能攒下能多钱，还没有高三，他也还可以去打半年工，能赚一些就是一些的。
　　云毓在心里把一切都计划好，才组织好了语言想去和妈妈说，程颐嘉就已经开口向云毓提议要不要出院，又说自己身体已经很好很好，不用再在医院里呆着。
　　也就是这样一瞬间，云毓又觉得自己要哭了，好像妈妈真的什么都知道。其实他应该还要给妈妈更好的照顾的，贺言他也一直坚持给妈妈治病。这是他自己的原因，他真的没有办法再用这样的面目再面对贺言。
　　一切美好都渐渐消退，像是浸泡在眼泪里的一生，只剩下了妈妈的怀抱，这是唯一不会抛弃他的地方，哪怕他这样不堪，这样脏。


第136章 136
　　知道事情已经无法转圜，算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远离了云毓，最后也只是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上午，满脑子都是云毓哭的模样，移开一直蒙着脸的手后才发现眼睛已经通红。中间有好几次想要再去找云毓，他想问问是不是真的“暂时分开”，可是又每每折返。
　　他真的没有脸面再去问出这句话，也不想再听见云毓说出那些自轻自贱的话，可是说到底，好像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从前没有握住的是母亲的手，现在，是他亲手推开了云毓。
　　如果自己早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云毓，或者说就算他没有办法去选择一个美好的开始，他也可以早早承认，他可以告诉云毓的，可是他放弃了这些机会。云毓已经应激，应激到自己只要碰到他的后穴就会颤抖，醒着是这样，睡着之后也会，这是和他日日夜夜呆在一起的自己早就知道的，这都是他给云毓带来的伤痛。
　　又或者，他们干脆没有遇见，是不是云毓就可以过得更好一些，可是他们不可以不遇见，他们不可以没有交集，不可以、云毓不可以是别人的啊……
　　指甲都生生嵌进肉里，血液覆盖着掌纹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很快惹来了人的疾呼，叫着：“护士护士，这里，这里有个学生——哎！”
　　还没等他说完，贺言就已经起身大步往外走，任由干涸前血淋淋滴了一路。
　　再怎么想都好像没用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云毓开心，就算是给他快乐的人不再是自己，那他也得开心。
　　草草包扎了一下手里的伤口，贺言亲自给云毓收拾着他留在家里的一物一件，邀功一般地给人整整齐齐的放在了箱子里，然后家里就空下了一半。
　　他记得云毓是开开心心的来的，一点点的笑容就填满了他生命的所有空缺，云毓走了，他把他全部都带走了。
　　强忍着疼，又一件一件把东西拿出来，回忆着点滴当作寄托。其实他有私心，他还留下了一些东西，那些情侣的东西他都有留下，一是觉得云毓看到后会不开心，二是不愿意承认云毓真的要走掉。上面还有云毓的味道，是不是等到味道彻底消失了，云毓就会回来。
　　或许自己可以偷偷留下来一些东西，这样就可以一直找机会还给云毓，这样就可以一直说话。
　　这样的想法在产生之初还叫贺言有那么一丝的欣喜，可最后还是耷拉了脑袋，这样太刻意，而且他觉得云毓会因此烦躁的。
　　屋子再次空荡到脚步声都会掠起回音，带着一些阴森森的鬼气。云毓断断续续拿来的东西已经不是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贺言把行李箱都装上了后备箱，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被装进箱子里，求求他的可怜，可不可以不要丢下自己，自己真的知道错了。
　　明白如果自己把这些东西送去医院了的话云毓一定不会再要自己帮忙把东西送回家，于是干脆去了出租屋，把箱子拎到了门口，自己就在门口等着云毓回来，没地方坐，干脆就坐在了楼梯坎上。
　　于是云毓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逼仄的楼道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李显得更加拥挤，在那些行李中间又倚着一个人。连绵的雨叫月亮偷藏，照进来的光线也是发着青灰的浑浊一片，将他整个人都埋在了阴影里，这样睡着也不安稳，眉头也都是皱起来的。
　　云毓没再往上走动，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不忍心将人惊扰。
　　就这样静静等着，任由时间流逝，小巷里传来了学生叫嚷打闹的声音——一中晚自习下课了，听到贺言哼哼了两声，云毓的心便猛地一跳，放慢脚步轻轻跑下了一楼，握着手机的手心发汗，脖子也梗紧，硬邦邦地支着脑袋。
　　一切感官都捕捉着空气中细小的纤尘，终于听到了一声轻嘶声，还有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再等了等，云毓才整理了表情向上走去，正好遇到贺言手忙脚乱地把滑下箱子的小书包给捞起来的模样，横在手上的那截绷带很是明显，十指连着的却是云毓的心，
　　夜里本来就冷，又是靠着冷硬的水泥勉强在补觉，贺言本来就浑身酸痛，一看到云毓更是立马呆了呆，悬到半空的手也暂缓了动作。于是小书包就沿着楼梯咕噜咕噜滚到了云毓脚边。
　　云毓沉默着把书包捡了起来给它拍了拍灰，还没抬头就听到贺言略显局促的声音，“你回来了了啊，啊，我想着既然你要来这儿住，我就干脆把东西送过来了，我也没钥匙，就在这儿等你来着……嗯，我也是刚刚才来，就下课了才来的。”
　　“嗯。”云毓提着书包往上走，走到了贺言身边，才小声说道：“谢谢你。”
　　每一声谢谢都在象征着这段逐渐疏离的关系，宛如弹药把心脏砸到千疮百孔，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躲开给云毓让路，门一开，贺言就不顾云毓阻拦，直接拎着箱子往门槛里搬，也不往里走，就全然堆在门口，外面又是东西，云毓干脆被堵死在了门口，只能看着干着急，手上的绷带也好明显，才颤颤巍巍说道：“你做这些也……也没有用的，你别、别弄了，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没想到，贺言却跟没听到一样还在忙前忙后的搬东西，这样云毓也纠结要不要再把话说重一些了，终于，那些行李都已经被搬到了门槛内，贺言也只是苦笑着拍了拍手，声音悄悄，“班长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想要你开心一些，是我……是我做错了事，我总该受罚的。”
　　话语逐渐艰难，甚至想是从齿缝中挤出，“云、云毓，你可以拒绝我，可以打我骂我，也可以不回应我，但是……可不可以就让我待在你身边，要我能帮到你好不好？我会很安静，我一点也不打扰你，可不可以就这个，不、不要推开我……”


第137章 137
　　空气安静到只剩下心跳声，一下一下砸到发疼，云毓躲开了眼，不去看贺言近乎哀求的神情，心疼，却又清楚地知道，当初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向他，而他却还是把自己的自尊放在地上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