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陈 (罐装酱油)

　　酸意涌上鼻尖，就算是想说话也冒不出来一个字，只好扣下门，仅仅留下了一句“早点回去休息，晚安”后就没入门内的阴影。
　　后背靠在略有锈迹的铁门上，隔着厚重的棉衣接触到凉意，不敢看贺言到底有没有走，只是在心里细数了好久好久才走进了屋里。
　　既然程颐嘉要回来的话家里就要再收拾一下，可是他是真的有一些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太久没睡过人的被褥中带着一些南方独有的霉腻潮气，他也无意再去换一床新被子，便将就着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无论是好的梦坏的梦他都已经害怕梦到，好在是上天垂怜，叫他一觉睡到了闹钟铃响，没有赋予他梦境。
　　一起床，云毓就去街上买了新鲜的肉菜回家做早餐，用小盒子分装好了带去医院。说的是要把妈妈接回来，可是在出院之前云毓还是想让程颐嘉做一次全身检查，也因为逐渐好转的身体转到了普通病房里。护工照顾妈妈照顾了很久，当云毓和陈护工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陈护工却只是牵着云毓的手笑，还要给人塞苹果到手里，云毓说什么都不肯接受，谢谢两个字一下就说了个没完。
　　邻床的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老爷爷，人都很好，看到云毓了就夸，云毓害羞的，就赶紧推着妈妈往外跑，每每惹来程颐嘉的轻笑，“本来就是嘛，我的儿子是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孩子……妈妈想炫耀炫耀嘛……”
　　程颐嘉不这么说还好，一说云毓心里就打翻了五味瓶，又是甜又是酸的，只敢在不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偷偷抹眼泪。毕竟是全身检查，上上下下得跑好几天。云毓没看到贺言了，还以为他去上课了，结果就在有一天扶着程颐嘉去放射科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大厅里略显局促的贺言。
　　就在云毓打算绕开的时候，贺言就已经走近，笑着说道：“要不我来扶着您吧，我力气大一些。”
　　“不用，不用……”
　　“您就让我扶着吧，来都来了，哪能就干看着？”
　　程颐嘉拗不过贺言，又看了看在一旁低着脑袋的云毓，还是笑着将手搭在了贺言的手臂上，柔声说道：“阿姨谢谢小贺小朋友噢。”
　　贺言也陪笑，说这都是他该做的。
　　然后自从这一次后，云毓就发现他们在医院碰到贺言的时候就多了好多次。云毓没想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话在他的心中好像变成了默许，而他也好想知道，自己不会在程颐嘉的面前说别叫他来这种话。
　　到最后，云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每都想着要找机会再和贺言谈谈，可每次，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自己就走开了，是“不打扰”。
　　可是就算是这样，云毓也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处处都在受他帮助，贺言给他的就像一张密密的网，包裹住他所有的生活，还在不断地蔓延，到最后就要将他吞噬。
　　终于，云毓抓到了一个时机，堵在了贺言要离开的路上，他是在余光中看到了贺言略带震惊接而舒展笑意的眉眼，叫他卡在喉咙里的话都堵死，最后只留下来了一句，“你不要留在这里了，你要上学的。”
　　过了一会儿，云毓才听到了贺言的声音，他说没事儿，他就想这样。
　　还不等云毓再说话，他就走了。
　　夜里，云毓坐在床上背书，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背不进去书，深呼吸几次之后，脑袋里浮现的却还是贺言的脸，看着桌子上整整齐齐摞好的资料，云毓的眼神也跟着闪烁了片刻。等到一大早，云毓在手机上翻翻找找，然后打了电话过去。
　　打电话的对象是一中的校长，电话显示接通后云毓就自我介绍了一通。
　　云毓是学生干部，成绩又一直喜人，是一中重点培养的苗子，是争取省状元的重点军，别说校长了，就是在南城随便拉个人也能支支吾吾说一句听说一中有个特别厉害的小孩。
　　知道是云毓后，彭均安也不免和蔼了很多，也不免有些好奇，为什么云毓会突然打电话来。
　　云毓抠了抠桌面上凹下去的一个小眼，终于把自己打了一晚上腹稿的话说了出来，“老师，就是，这个请求可能有些无礼，但是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之前了解过，我们学校在周边的一个县里有一个分校，但是招生好像有一些不理想，所以甚至提高了学生的奖学金，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有很多家长因为没有在分校看到成绩优异的学生而不愿意报考。所以我又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去那个分校吗？而且这样的话，如果我之后考的很好的话，既可以是一中的荣誉，也可以为分校招生，老师，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云毓有自己的考量，彭均安自然也有，分校的教育资源和本校的其实并没有两样，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打出名气，他动过调动学生的心思，可是哪里又有学生和学生家长愿意。云毓说的像是请求，其实句句话不离彭均安的命门，更像是谈判，而且他还有这样多的筹码，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他去别的学校也有可能。只是彭均安本人没想通，云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彭均安笑着打了几句官腔，云毓却没心思在这里停留，他只想叫对方同意，又说道：“然后，然后我想的是，如果万一我考的很好的话，能不能还让华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就，就像是我挂名去那儿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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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赶着来电之后更新了，是一心念更新的罐罐！（快夸我. jpg


第138章 138
　　云毓开出的条件实在有诱惑力，彭均安又问了还有没有条件后就跟云毓说如果可行的话奖学金可能要按那边的算，云毓也只是连声嗯了好，再然后就是彭均安说要集体讨论后再给结果，云毓就没了意见，说了谢谢老师后就等待对方挂了电话。
　　听语气是八九不离十能办成了的，云毓觉得扎在心中的那根刺松懈了不少。
　　不管贺言是否有更好的出路自己都不愿意去耽误他，贺言需要去上学，而做完这些时候他也要去上学了，既然两个人都尴尬，还不如他带着妈妈离开这里的好。无非也就是重新租房子，也不会耽搁学习，而且那里的物价很低，不仅能攒下钱不说，风景也很好，兴许对妈妈的病也有好处也说不一定。
　　云毓把这一切都计划好，只等着确切消息传来就好，程颐嘉身体检查也做得差不多了，明后几天也就能出院，云毓在家里又收拾了一会儿之后就去了医院。
　　毫不意外在医院大厅里看到了贺言，远远看见了就绕着走，分批把一些零碎物件拿走之后等到真的出院的时候，程颐嘉的所有东西就能只用一个行李箱装下了。
　　云毓一手拉着拉杆箱，一只手搭在轮椅上推程颐嘉，想躲也躲不开贺言。贺言一来就又是当着程颐嘉的面，云毓什么也不好说，只能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走到程颐嘉的另一边，低头听着贺言和妈妈说话。
　　这次是贺言问怎么就出院了，不多呆呆。
　　妈妈的回应是，身体已经很好了，总呆在医院里也不舒服，而且又浪费钱。
　　贺言又说什么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钱不钱的不用操心。
　　程颐嘉就只是笑。
　　本来云毓想叫车的，结果一出门贺言就已经推着程颐嘉上了他的车，甚至还换了一辆大一些的车，上面甚至还专门有个放轮椅的地方，大概是早有准备。行李箱也已经被人强行放进了后备箱，这下没给云毓选择，只好也跟着钻上了后座，小声跟人说了谢谢。贺言笑了笑，又和程颐嘉打了招呼后去了副驾驶。
　　云毓就紧紧挨着程颐嘉坐着，盯着地上的毛绒地毯看。
　　很快，车就驶进了逼仄的小巷，引来了不少人从窗口里探出来看，就像这辆车一样，贺言和这里处处显示着格格不入，一直一直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或者说，那个愿意为自己挥金如土的自降身份来到了玩物身边。
　　行李箱自然是落到了贺言的手上，然后是司机，一下都没叫云毓碰着。司机匆匆往上放了行李了下楼来，就要和贺言一起搬轮椅。贺言还说要不装个履带的爬楼机。
　　程颐嘉简直是哭笑不得，说道：“阿姨就算是走得慢了一点，也是会走路的呀，是咻咻心疼阿姨才说用轮椅的。”
　　程颐嘉在贺言和云毓的脸上扫了好几眼，然后注意到了云毓的心不在焉和贺言的局促，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要不小贺扶阿姨上去吧，咻咻，咻咻你也来，还有大哥您，上去喝杯茶吧。”
　　程颐嘉都这样说了，云毓肯定不能再拒绝，只好从命。
　　的确，妈妈说的也不错，人家好心好意来帮你总要留别人喝口水的。贺言和司机师傅进了屋就是云毓搬来的椅子，程颐嘉也只是照例客气说家里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
　　贺言就嘴上还在应，心早就飞到了在厨房里烧水倒茶的云毓身上，等云毓送来了水又忙不迭地接过来，之后云毓就一直在旁边捧着水坐着，贺言觉得也差不多时间了，就提议说要走。程颐嘉就让云毓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