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陈 (罐装酱油)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那群人里看到了自己。可是现在他不一样了，他竭力想逃出的生活已经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会有人管着自己，会有人关心自己、爱自己。但是，他又把云毓弄丢了。
　　把他弄丢了。
　　贺言想也没想，直接挡住了即将被关上的车门钻了上去，车厢里满是浑浊的酒气，叫他有些反胃，还是赶紧拍上了车门，说道：“师傅，去一中，我有急事儿。”
　　开夜车的师傅什么没见过，随意丢了一句，“晚上不打表，二百你走不走？”
　　“走走走，您开着，我给您转，快点儿，快点儿就行。”
　　扫码付了钱，看到弹出的消息通知心中一颤，可打开后才发现只是支付通知，他和云毓的聊天记录停在了原地，云毓一条都没回。
　　再打电话，还是不通，消息也不回，宛如人间蒸发。
　　脑子已经是一滩浆糊，认准了云毓说要回家，就要去家里找他。还有三个多小时才开始早读，一中门口还是漆黑的一片，只有风吹着地上的塑料袋卷着跑，吹出沙拉拉的脚步声。
　　贺言像真是忘了冷一样，一下车就往云毓家里跑，开始敲门，一边敲一边问能不能跟自己回家。
　　回应贺言的不是云毓，是带着回音的一声怒吼，操着南城的方言，问他是不是有病，他不睡觉还有人要睡。
　　贺言就站在楼道里，低矮的层高更显得他狼狈，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四点，他还是没能找到云毓。
　　下楼看到的是街角处的便利店，灯光也是一样温暖，可是站在柜台后面的换成了一个留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可能正在上夜班。
　　也就在这时候，他觉得冷了，可没人来给他送衣服了。松垮的睡衣甚至还是情侣的款式，还是和云毓一起买的，情侣衣服不外乎是蓝色和粉色，云毓不愿意穿粉色，就是他来穿的，毕竟是情侣套装，又是睡衣，就在家里穿的也不见外人。
　　不自觉地靠近光源，又在明暗的橱窗里看到了当初的影子，时间还没很久，那个时候，他们还靠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找不到云毓了，云毓不愿见他了。他为什么没有及时道歉，他为什么没有在云毓要走的时候要求他留下，明明，明明还有这样多的时间，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云毓到底在哪里……
　　不确定有没有哭，只是春雪没有奖励，脸上却又些干枯的冰凉。
　　他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只是手机很快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一夜未眠让他声音有些嘶哑，他对着话筒说道：“我在学校这边，你帮我把校服带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知道的，云毓还会来上学的，只要他来上学，他就会重新出现，这样他能碰见他了，能和他说说话，能告诉他自己真的很爱他，而这一切都是一个……一个误会。
　　司机很快送来了校服，小摊贩很快包裹了一中前的马路，贺言在车上换了校服后就赶紧往学校里跑，成了第一个来教室的人。
　　等来了保存钥匙的劳动委员，等来了陆陆续续来到教室的同学，甚至等来了来督促早读的英语老师，可是等到上课铃响，他都没能等到云毓。
　　然后就在唐艳君的目光下，贺言直接跑出了教室，留下满教室的卧槽牛逼。
　　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教师行政区，正好看到打完水正在甩手的华晨，还没等华晨问他怎么不上早读来这儿了，贺言就已经先发制人问道：“老师，云、云毓没来。”
　　“嗯，他跟老师请了假，说是他妈妈……哎，你别跑啊——”
　　华晨的声音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贺言又赶紧向校门口跑。他可能是真的脑袋被门夹了傻逼了，云毓总共能去哪儿呢，不就是出租屋和医院吗，他要是去出租屋找不到不就应该去医院吗，守株待兔就是有病。他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才好。
　　没一会儿他就跑到了校门口，就要出去。
　　保安也没见过才进学校就要往外跑的人，当即要拦，又看着面前着看起来气势汹汹的男学生不敢贸然上前，这一耽误，就正好让贺言直接跑了出去，来不及追已经让人上了才来这里的一辆出租车。
　　一下车，贺言就撞上了赶着一大早来医院门诊的病人，改了方向往住院部跑，好在算是没完全和他作对，他一到地方就正好有一班电梯下来，于是匆匆挤上去。
　　安静慢速的标语还贴在门后，贺言不敢再像在下面一样风风火火地跑，好歹放轻了声音快步走到了程颐嘉的病房门口，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推开，露出了云毓一张苍白的小脸，还有他红红的眼睛，是要哭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才能哭成这样的。
　　--------------------
　　bgm：魏如萱《你啊你啊》/黄龄《禁区》
　　人的心，肉长的，痛彻心扉……………


第134章 134
　　云毓从昨天下午就来了医院，手机关了机，只能靠不停地照顾妈妈才能叫自己不再去想，可是到了晚上，妈妈就要休息，他就只能和黑夜呆在一起，没有了光，连哭声都不敢漏出。
　　程颐嘉一醒，云毓就上上下下给她操持着早餐，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又知道云毓好强，程颐嘉也不敢问，只是把自己苦命的孩子抱进怀里。
　　云毓出门也是为了去给程颐嘉去拿昨天的测评报告，却没想到贺言会突然出现在门口，下意识要关上门退回病房内，手腕却已经被贺言捉住，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就连眼神中也满是哀求，可云毓却已经分不清楚这样的眼神里藏着什么。
　　这样的延伸是来自于那个买下自己初夜的A先生，可与自己相视的那双粉色的眼睛却是那个对自己好、说爱自己，教自己要自信的贺言的。
　　眼睛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淌，又不想失去掉最后一些体面，只好小声说道：“你去外面等一会儿。”
　　声音也哑哑的，这是贺言第一次听到云毓这种声音，是他他以前哭得那么凶的时候都没有有过的声音。而且还穿的是昨天的衣服，没有换，是不是哭了一天，是不是也没有吃饭。
　　这都是他的错。
　　贺言一点儿也不敢放手，他真的怕这次他放手了就再也抓不到云毓了。
　　贺言不撒手，云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用手指间去抠门把手，又恍惚想到程颐嘉还在屋里呢，只好往里缩了缩手。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终于，贺言还是松下了手。
　　他知道，他是来道歉的，他做好了一切不被原谅的可能，他就是想……就是想要云毓回去……
　　医院角落的排椅上多出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目光就没离开过出口，他看着云毓拿了报告单回来，又看到他再次从病房里走出来。捂在肚子上的热粥被贺言从校服里端出来，眼巴巴地往云毓手上递，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云毓的手。
　　好有礼貌的，用双手递过来了一张银行卡，云毓小声说道：“这是您当时多给的钱，还完钱后我就没有再动过，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往里面存钱，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还清欠款。有很多话我都没有说过，但是我很谢谢您，这是我……这是我天大的福分。账我都有记住，虽然不可能、不可能一次性还清，可是我会好好读书，在工作的时候把钱还完。还有，我不知道你……您要不要利息，但是……但是如果是高利息的话我也可以，只是，只是我会很慢，不会那么快，您……您如果不缺钱的话，能不能多宽限我时间，我会……我会全部还完的……”
　　漂亮的指甲盖上多了一些坑洼，首页在发抖，还是那样熟悉的声音，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那样疏离和陌生。或许他还应该感谢，他用的是“您”，而不是叫“先生”，叫他手里刚刚买好的热粥都变成了冷的。
　　话音越来越弱，带着他细小的被压抑的抽泣声，云毓继续说道：“我每个月能存进去的钱不是很多，可能真的少了点，可是还是请您收下，密码是你……你的生日，我之后会一直存钱进去的。”
　　贺言有想过他要说什么，可是从没想过他们的对话会以这个为起点，已经足以叫他失去所有的力气，连辩驳都显得苍白。
　　贺言把粥放到了椅子上，轻轻托起了云毓的手，推着手背把银行卡重新卷进了云毓的手掌之中，说道：“我……我没有打算要，而且也不会想要班长给我什么东西。班长，你听我说……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是想逗你玩，我混蛋，可是后来我就慢慢慢慢喜欢上你了，云毓——”
　　贺言把云毓的手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在那里的确能感受到每一丝跳动的起伏，他继续说道：“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是真的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到后来、后来，你拒绝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你说你网恋的时候我也快嫉妒得快死了，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给打死。我们在一起后，我也想和你坦白，可是我、我怕你伤心……”
　　贺言一股脑地说完了这些，可是空荡荡的医院里除了安静也只有安静，不敢抬头看云毓的眼睛，怕看到他哭，也怕看到他眼睛里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