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紧张。”
他的语气柔和,但在楚斐然看不见的地方,脸上的笑意味不明,看了离去的郝佳一行人一眼才把目光转向楚斐然——少年苍白的两颊浮现出了运动后血液循环的潮红,宽松的球衣里穿了件打底衫,紧身的布料勾勒出流畅紧致的手臂肌肉,纤细但不失力量感。
这具少年身体健康、蓬勃、具有吸引力,但如果他坏了,就不会了吧。
“走吧。”
“去哪?”
“逃课。”
“你不用…?”
“没事。我都把书包拿出来了,我带你从一个地方悄悄逃。”
楚斐然闻言有些怔愣,小男孩童稚的声音倏然萦绕在耳边,与季言之低沉柔和的嗓音重叠,“小然,我们悄悄地逃走吧。”
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
街灯昏黄,两个少年个高腿长,翻过北门略微低矮的墙实属简单。
枝桠上的落叶随晚风轻颤后簌簌落下,仿佛少年想要和分别多年的小伙伴倾述的日夜。
季言之手臂的温度和偶尔响起的声音带笑,像温柔的晚风穿堂而过。
可楚斐然惊喜后却是冷淡,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秋风按灭了他的冲动,他或许不该相认。
他承认他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负面又悲观,就像三岛由纪夫,他对一切的好事都怀着逆向的预感,这一切突如其来的美好是不是下个悲剧的开端?楚斐然看着自己机械般行走着的鞋———如果远离这些会让人耽溺的温暖,那在下一刻就堕落入深渊也不会太痛苦,毕竟你一辈子都行走在了黑暗之中。
楚斐然不自觉地走进,却被他的体温烫到了。他眨了眨眼睛,他像个暖炉。秋风清凉,季言之的身体滚烫,他的运动鞋踩在石砖道路上,却像踩在柔软的云层那般。
季言之睨了他几眼,突然笑着问到,“小然,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楚斐然微顿,偏头看他。季言之逆着街灯,晦暗的脸上带着笑。他勾起的唇角温软,因深邃的眉眼而支棱起的锋利被黑夜抹去,只剩下少年的柔和,但楚斐然看着他,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执拗,还有克制住了的咄咄逼人,即便他略微低头,楚斐然还是感受到了他身高上的压迫。
这个问题在这个年龄段里幼稚又可笑,学校里人人都爱的绅士校草、学神,举手投足大方成熟之余又不失花季的单纯和开朗,那么完美的一个人,如今像个幼儿园里的小屁孩一样掰扯这样的问题。楚斐然应该嘲笑他,可他笑不出来,他知道他是认真的,季言之当年对于这样的问题也是认真的。
楚斐然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该感动,有个久别经年,但仍旧单纯地想和他维系这段友谊的朋友,可他思绪混乱的脑袋里只有无措。他看向远处连绵的灯海并没有回答,他忘了自己当年的回答,可能是“是”,可现在两个小男孩早已在没有对方的日子里独自长大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而现在的季言之也不是当年那个阴郁沉默的男孩,楚斐然有些恼火,这样的人何必执着于一个又丧又躁的烂人呢?他是一滩烂泥,他们都这么说。
“或许吧。”
而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
后来在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里,楚斐然在梦里总是会听到小男孩银铃般的稚气的声音,认真地说:“小然,我要走了,我们悄悄地逃走好不好。”
梦里的他握上了小男孩递来的手。
可每每醒来却只有空荡冷寂的房间和梦里怎么也无法回想起来的人。
小小的楚斐然茫然地伸出手,希望抓住的是温暖柔软的触感,却只有虚空。
是假的。
因为他们都告诉他,你从来都没有幸福过。
我们也因为你从来没有幸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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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吃菜
第15章 15
凌晨三点。
楚斐然蹲坐在落地窗前,苍白修长的指间夹着烟,火星快要烧到了他的皮肤。他的脸倒映在湿漉漉的玻璃窗,一吐一吸间早已氤氲了冰冷的玻璃窗。湿冷的雾气是他吐出的浊气,沾在了藏着霓虹灯的玻璃窗上,他觉得自己像是脏了那片玻璃,眼睛里泛上自我厌恶,用袖子擦拭那片雾气。
刚刚下了场暴雨,一道惊雷落下,他也醒了,醒得突然,醒得措不及防,所以点了烟,坐在这里发呆。
不出半响,又再次起雾,他又抬手,重复了这个动作好多次,最后他呆愣着放下了手,看水滴带着霓虹亮色沿着玻璃窗滑落,再和另一颗结合,在这个过程中小水滴的颜色会改变,从蓝色变成了红色,再到橙色或白色,最后当它找到了自己的伴侣,它们变成了全新的颜色,属于它们的颜色。
楚斐然的眼睛有些湿润,倒映着碎光,像大雨带着城市五颜六色的灯海落在了里头。他的神色天真,带着惊喜,盯着玻璃窗看了很久,连雾气也不擦了。
这是好的预兆吗?
他最近不会失眠了,只是偶尔会做做梦。他梦到了姥姥,梦到了姥爷,梦到了楚家,梦到了…季言之。
小时候的季言之。
一个和现在温柔的少年全然不同的小男孩,肤色虽然是一样的苍白,眼睛也是一样的黑,但那个小男孩阴郁,沉默,暴躁,带着和他年龄不相仿的早熟,只有看了他才会笑。他的温柔,他的稚气,他的可爱,只有在他面前才显露。他说他会保护他,他说他不会让他受伤。
那个小男孩会带他玩模型,和他说故事,陪他看他根本不喜欢的“胆小狗英雄”或者是“阿甘妙世界”等诸如此类的肥皂动画片,会带他偷偷翻墙,带他跑去附近的公园回来一起挨顾阿姨和姥姥姥爷的骂,那时候那个和他一样瘦弱的小男孩会站到他身前,对气急败坏的大人说:“是我逼他出去的。”
楚斐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流泪了,他其实真的很爱哭。
他抱着膝头,埋着头闷声哭,雨又再淅淅沥沥地落下,烟灭了,落到了地上,残余的火星在黑暗里像星星落入深渊,带给里头的人希望。
故事的开始总是很简单。
那时候他们住在某座城市的市郊。
那是座宁静致远的富人区,自己打从有记忆开始便住在那儿,从未出过门。春天里陪伴他的是姥姥的花草,夏天和他玩的是浓荫和蝉鸣,秋天和他说话的是落叶,而冬天他有姥爷温暖的书房。
那座小小的复古欧式洋房有姥爷和姥姥的疼爱,外头的小花园种植着各种花草,弥漫的花香和姥爷的茶香构成了楚斐然的孩提记忆。
金灿的阳光透过细嫩藤蔓缠绕的支架,在一老一少的身上留下斑驳剪影。小小的孩子趴在姥爷的膝头,稚嫩的童音娇憨,无忧无虑,“姥爷,小然什么时候可以再看到爸爸妈妈啊。”
何老先生也想念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儒雅的老人轻轻抚上了外孙那张神似女儿的脸,笑着说,“妈妈出了趟远门,等蝉鸣听不见时,妈妈就回来了。”
可那时候的楚斐然还小,读不懂姥爷浸透了岁月的沟壑里所填满的哀伤。
楚斐然每一年都在等蝉鸣结束,可入了秋,过了冬,又是下一年,他还是等不到爸爸妈妈的身影。
当年的小少爷虽被养得娇贵衿傲,但长了岁数,也开始明白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会和其他小孩一样憧憬着外面的世界,会登上阁楼看向山下的繁华都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随着季言之的到来,小男孩所有的幻想得到了满足。
大概是十岁那年,他还记得他们初见的那天。暮春三月,莺飞草长,姥姥养的花在那年开得娇艳欲滴,随风飘摇像是美人起舞。
本来趴在床上看书的楚斐然被鸣笛声和嘈杂的人声吸引到了阳台。小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站在栏杆边往外看去,隔壁荒置多年的小别墅搬来了新的一家。一伙人自卡车内搬出沉重的家具,上头暗沉浮夸的花纹宛若张牙舞爪的怪兽,这令楚斐然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家的品味好差哦。
小少爷顿时失了兴趣,想要转身时,余光瞥见了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角落的小男孩宛若隔绝了外界,仿佛面前嘈杂的人声与他无关。
楚斐然悄悄地垫起脚想要看得清楚些,那小男孩好似和他有心电感应似的,也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
这是楚斐然第一次见到同龄人。
两个小男孩四目相对,站在阳台上的人眼神天真纯粹,温暖的初春阳光将小孩眼底的惊奇展露无遗,而站在阴影下的孩子穿着考究,斯文贵气,但他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宛若精致漂亮的黑珠子,却不显剔透晶莹,古波无光。
楚斐然思索着要不要打招呼时,有个女人走了过来,娉婷婉约,像姥姥花园里随风摇曳的连翘。那个女人蹲下身,握着男孩的肩膀,红唇含笑,似乎在哄他。那个小男孩被她牵走了,可他回首看了他好多次,却仍旧被牵进了阴沉的房子里。
楚斐然看了半晌便再次返回屋内。嘈杂声一直持续到中午才消停,随着汽车引擎声渐渐远去,一切才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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