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澜说:“你还有?”
那人通宵打了一宿麻将,眼下泛黑,走路带飘都不忘做他的生意:“有啊,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嘛,你知道,这东西不好弄,下次想买可不一定有。”
周琦澜手头见紧,没有那么多钱,“可以先买一半吗?”
“可以啊,还是两千。”
“不是十颗两千吗?”
“涨价了,现在十颗四千。”你需要的东西价钱只会一次比一次高,“粉要吗?一千八给你。”
周琦澜最后哪样都没买。那人见他要走,在他身后嚷嚷道:“这东西可不好戒,爽一时是一时,戒那玩意做什么,难受的不还是自己?”
他当是周琦澜吸,周琦澜没有多做解释,出了棋牌社。
回去路上,周琦澜在一处雨水泥泞的房檐下找到了周乐湛。走之前,他从外面锁了门,周乐湛是砸窗跑走的。地上的针头是别人用过的,打完了随意扔至脚边,周乐湛眼神缥缈,昏沉浑噩,共用针管容易感染各种疾病,并极易传染乙肝又或是各类性病。
看来这里不能住了,还是得换一个地方。
周琦澜牵起他的手,极轻地叹了口气:“走吧,回去了。”
第三十二章
周琦澜在渔民摊前买了两条鱼,又在路边街口的超市里买了二斤米。住处有一个小功率的电煮锅,周琦澜淘米蒸鱼,从没下过厨,将一锅米粥熬成了米汤,但好在尚且能吃。
周琦澜盛了两碗,问周乐湛喝不喝,问了两遍他才听见。
周琦澜带着周乐湛搬离了原先住处,沿海找了间民房。房子是老房子,附近拆迁的拆迁搬走的搬走,远离郊区也不是什么景区,周乐湛夜半疼痛难忍,方圆一二里只有他们一家租住,便是有异动也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周琦澜后来又联系了二爷,用的一次性电话卡,用完即销。听闻程九正四下搜查他们,动用黑白两道的势力,动静闹得翻天覆地,就差把市里翻个面儿。又听说他瞎了一只眼,黑皮眼罩遮盖,手段雷厉,行事欲加阴狠。
凡是周乐湛底下的人,程九见人便杀,更是悬赏若谁能杀了周乐湛,提头来见必有重赏。
一些怕死的,为保命纷纷倒戈程九。表面平静下实则是暗流涌动,程九控制了墓山,抓了墓山的人,周乐湛一天不出现,程九就每天杀一个,只等周乐湛自投罗网,来一场瓮中抓鳖。
周琦澜逃跑时从程九那里偷拿的钱已经所剩无几,难以维持日常所需,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找一份工作。他怕暴露行踪,只能找日结的工作,不压工资也不用提供身份证明。
临时工大多是苦力活,周琦澜去码头卸货,计件,一篮筐只给一块钱。水筐篮箱装的都是些渔货,一箱三四十斤,再重些的,七八十斤也是有的。渔船没活的时候,周琦澜也会去卸河沙,一袋河沙百十来斤,价格也会高一些。
周琦澜以前从没干过这等体力活,磨得肩膀破皮,十指长满水泡。肩膀磨破的地方虽不见血,但痛却不消分毫,火烧火燎地疼。伤没好,周琦澜也得继续卸,码头的活大家抢着干,不干就没钱。周琦澜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回到渔船上继续卸货。
卸货大多是在凌晨,周琦澜双手无力,咬牙硬扛着卸,一天也卸不了多少,比老师傅们少一倍不止,最多能赚个七八十块。
周琦澜结了一天工钱,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佝偻着腰身,后背酸痛,两腿酥麻地发颤哆嗦,重到仿佛往里灌了铅。
周琦澜腿肚打颤,按着桌子借力起身,他扶着墙,一步一挪地来到洗手间。卸货这活纯吃体力,周琦澜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已经连续干了一个多星期,解裤扣的手一直在抖,指尖血泡破了皮,解了好几次方才解开。
便池里的尿液带血,滴滴答答,像洗生肉水的那种淡粉色。
急性肾小球肾炎。
先前程九逼他吃太多烈性猛药,加之这段时间劳心劳神,搬卸重货,又没有很好的休息,周琦澜就是从这时候开始长期尿血的。
周琦澜疼,满身虚汗,抵着墙只敢一点一点往外挤。
第三十三章
周琦澜从码头回来时,尚未走近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
周琦澜点了根烟,沿着门口台阶坐下。烟不是什么好烟,码头工人给的,剩最后一根,连盒子一并给了他。
周琦澜原来不会抽烟,才抽一口便呛得连声咳嗽,越是便宜的烟越是烈。
烟尾的星火明明灭灭,周琦澜咳了好一会儿,等缓过来后,他回忆周乐湛以前抽烟的样子,学着尝试了第二次,这一次不像方才那么猛,浅吸了一口,便徐徐吐出。
雾散尽,烟还是那根,但总算没狼狈地再次被呛。
周琦澜一身疲惫地倚靠门后。他把周乐湛锁在里面,又用绳子绑缚四肢,房间四面无窗,门也是从外面锁上的。戒吗啡只能靠他自己,可周琦澜坐在门外,听里面传来那一声声痛苦沙哑地惨叫,连日来的压力再也承受不住,终是哭了。他把脸埋在肘窝,泪如雨下却是无声。
直到后来那烟燃尽了,周琦澜也没有再抽一口。
海边落日余晖,晚霞渐染,房内逐渐安静下来,没了动静,周琦澜这才起身开门。
周乐湛虚脱地倒在地上,全身被冷汗浸透,发冷似的蜷缩一团。
周琦澜端了盆热水,拧了把热毛巾帮他擦汗。周琦澜解开绳子,又帮他换了身干净衣服。
昨晚留的饭他没有吃,周琦澜饿极了,吃了两碗冷饭。有了食物垫底,胃不那么痛了,然后才用那个小功率的电煮锅热了热饭菜,问周乐湛:“你吃吗?”
周乐湛扬手打翻了碗,他又开始说那些难听的话来羞辱周琦澜。
周琦澜鞋面上溅上了米粥,他盯着地上打碎的碗,低垂眉眼,听周乐湛骂他女表/子。
后来周乐湛说了什么,周琦澜迟疑地抬头看向他,问:“你说真的?”
美沙酮原本不贵,只是生意重利,周琦澜每买一次,这美沙酮坐地起价,价钱便涨一次。
周琦澜卸货结的工钱都用来买美沙酮了,可即便如此也供不上周乐湛所需。他疼,毒品侵蚀人的心智,他把自身的痛强加在周琦澜身上,他羞辱他,他没有了吗啡又没了美沙酮,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周琦澜哭红的双眼。
他的话化作利剑狠狠插进周琦澜心口。
没有美沙酮可用,他口不择言,他让周琦澜去卖,他骂他是女表/子,反正都让程九碰过了。
他说:“是。”
周琦澜点点头,笑了一下:“好啊。”
那天,周琦澜回来又出去了,他回来的很晚,把三盒美沙酮放在桌子上。
周乐湛像是感知到什么,箭步冲上前一把撕开周琦澜的衣服,周琦澜嘴角破了道口子,本不该出现的暧昧痕迹却遍布上身,周乐湛疯了一样地将屋里的东西乱砸一通,“你让别人碰你了!你居然让别人碰你了!”
“你介意是不是?”周琦澜看他发疯,“其实没有区别,一个还是两个,都没有区别。程九还是程十,有区别吗?一个还是两个有区别吗?其实你就是介意了,是不是?”
周乐湛掐他脖子重重地撞在墙上:“周琦澜,你一直都想跑,所以你早就这么想了吧?”
周乐湛脖颈青筋暴起,怒吼道:“你跑啊!跑啊!”
他们互相折磨又互相伤害,原来他所做一切,周乐湛就是这样想他的。
标题:第三十四章
概要:第三十四章
沿海一带气候潮湿,衣服晒了三天仍是带着一股子潮气。
夜半,周琦澜躺在木板床上,天气阴潮,左手之前骨折的手臂一阵阵发疼,疼得他难以入睡。
从骨头缝里传来的疼时刻提醒着他,折磨着他,他疼得睡不着,紧紧压着胳膊,以此抵消那漫长密集的疼。他睡不着,望着窗外的皎洁月光醒至天明,天不亮就从床上起来了。
凌晨的天还黑着,沉睡的码头早早醒了,忙碌非常。周琦澜和一帮工友上船卸货,指尖水泡和肩头破皮的伤口尚未长好,周琦澜搬运重活,脚下踉跄险些跌下船。周琦澜托住鱼箱没让它落地,他跪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深吸口气,死死咬牙扛着一二百斤的箱子站起来。
来回上船搬卸七八十趟,周琦澜卸了一天的货,休息吃饭时和工友挤在仓库,盒饭已经凉了,米饭硬的像在嚼蜡。周琦澜腿疼,仓库没有座椅,捧着冷透的盒饭直接坐在地上。周琦澜饿了一天,连着三顿没吃,冷硬米饭掺着油腻荤菜,周琦澜吃完后胃里作疼,疼得全身发冷汗。
他坐在角落,一帮工友正在聊天,散烟时也分了一根给他。
烟是大前门,很便宜,三块钱一包。
周琦澜凑近火机,点了火,猛吸了一口。他以前不会抽烟,但他现在却学会了抽烟,抽得多了也不会再那么容易被呛到。
他疼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倾诉,只能忍。
码头没有小商铺,只有身前扛一块四方木板,上面铺满香烟,沿着码头一路叫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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