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将他细细打量过后点了点头,丢下一句认同的话:“大师说的没错。”
赛雪风依然面无表情,也没有动,仿佛他的生命中除了杀人便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动。
纤儿怯生生看着赛雪风那张千年石刻般阴冷的脸,不禁皱眉,小叔怎么会失算呢,他明明说白玉堂不会有事的?
方芷诺没她那份神游天外的心思,因为她认得赛雪风的刀,夺命断魂刀。她还知道这口刀有个传说,每次用它杀人的时候都要焚香祭拜,因为请出断魂刀必定有死人。胡子脸上那道深深的刀疤赫然醒目,就是这口刀所致,而自己的师傅百转医仙莫风也几次差点死在这口断魂刀下,中间牵扯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记不清了,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赛雪风已经横刀拦住白玉堂向外挪动的步子:“我已让你多活了七个月,这一次可没那么简单脱身!”
白玉堂瞥了眼黯淡的刀身:“这里不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我们出去。”
赛雪风的刀未动分毫,“在哪杀人我说了算!”
白玉堂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他的刀:“我既然已经答应便不会在这里动手。”
赛雪风冷笑:“那是你的事。”
白玉堂眼里突然有了笑意:“好,杀了我放他们走。”
“你不提的时候我本没想杀他们,可是你说了,所以她们也必须死!”赛雪风冷冷的看了眼纤儿方芷诺,最后目光落在垂目的读签老僧身上,仿佛眼里看到的都是死人。
方芷诺冒失的冲上去:“赛雪风,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赛雪风饶有兴趣的瞥了眼方芷诺:“王法?它就是王法!”他倏的抽刀,刀光冷了白玉堂的目光,下一瞬,刀锋立刃,在白玉堂肩头狠狠压下去,白玉堂踉跄撤身,冷峻苍白的面容上遍寻负痛之色:“我说过不会在这里动手!”
方芷诺咬了咬唇:“那不是王法,那是诅咒!”
“师傅,”纤儿动容。
“纤丫头。”白玉堂只来得及喊出这三个字,挂着血珠的刀已破风向纤儿颈项削去。
她不该叫白玉堂“师傅”,所有与白玉堂有关的人都必须死……
血洇湿白玉堂的肩,断魂刀刀身定在纤儿身前三寸之处无法再进送一分,时间仿若定格一般。白玉堂的手死死握住刀刃,血一滴滴落地,落在身边散落的蒲团上,纤儿惊得一身冷汗。
血,终染了佛堂……
“阿弥陀佛……”老僧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念了一句佛陀,白玉堂钢牙绷挫,力沉掌刃,断喝一声截断断魂刀的去势。赛雪风眼中是微不可见的诧异,能截住他的断魂刀的人已不多见,逼他的刀改势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更何况白玉堂已然受伤。
第一次白玉堂落在他手上时体内余毒未清,这一次却不得不将白玉堂重做考量。
一个失血过多的人能有多大造化?能死在他断魂刀下未尝不是幸事。
赛雪风从来如此武断,他杀人从来没有失败过,除非他觉得这个人还没到死的时候……
白玉堂啐了口血沫,唇畔的血星用拇指抹过,目光冷冷的锁住赛雪风的刀,赛雪风来对付自己,那展昭面对的是谁……
缓而低沉的漠诵不合时宜的响起在赛雪风挥出第二刀之前,“善在,念在,菩提在,心误,念误,慈悲误。施主身上杀孽太重,回头是岸!”
白玉堂目光未动冷然一笑:“大师,你的慈悲心怕是用错地方。”
读签老僧苦笑:“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音颜循循善诱,那笑颜望去竟似往生之人。
赛雪风眼风依旧定在白玉堂身上,傲冷孤高的语气:“讲到慈悲,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老僧知道赛雪风是在对自己说话,惋惜的摇了摇头,一声沉重的慨然叹息,赛雪风终究未懂他的意思。
音落,断魂刀起,杀意浓烈如墨笼罩在白玉堂额间。赛雪风从来没有这么费话的杀一个人,他觉得今天这些人耽搁了他太多的时间,所以都得死。
既然死在寺庙,他可以慈悲些一刀结束。
赛雪风的刀挥出去之后便后悔了,因为白玉堂竟然没有动,出乎意料的没有回避没有反击,连面部表情都还保留着方才他看老僧一眼时的宽慰和坦然。
一闪而逝的危险迅速蹿遍赛雪风周身每段神经,然而赛雪风只懂得挥刀杀人的道理,却从来没有练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收刀。
方芷诺听到的传说是真的,断魂刀一旦出手就一定会有死人,这口刀像是承载了一个神秘的诅咒从来没有例外过。
所以这一次也同样不会例外。
纤儿和方芷诺的惊愕表情被忽略,老僧的扼腕叹息被忽略,赛雪风眼中从来只有要杀之人。
念珠在老僧方才扣定的那一颗上断开,赛雪风的刀势只行了一半便堪堪生硬的嘎然而止。握刀的手依然青筋凸起,依然偏执狠绝,却毫无生气,他眼中还满是质疑,老僧已走到近前,“佛想渡你,你却不认佛,又能怪谁……”
随着老僧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地,赛雪风的身体也跟着歪倒下去,身后大穴皆念珠深钉,与方才不同的是他合上那双来自于地狱的眼睛,身上竟少了许多戾气。
纤儿向前探了探身,老僧道:“他并没有死,只是无法面对褪去血腥的自己。”
方芷诺如梦初醒般,“你究竟是谁?”
方芷诺的冒失加上剑伤的疼痛让白玉堂狠狠的皱了皱眉:“他是昔日少林寺的掌门惠普禅师。”
“你怎么知道?”
疼痛让白玉堂闭目忍了忍,接道:“当年武林各大门派都有心除去赛雪风,可赛雪风却在江湖上消失了,与他一同销声匿迹的还有少林主持惠普禅师。”
老僧漠然坐定面无表情,方芷诺疑道:“即便年纪相符,又怎么就能确定?”
白玉堂勉强一笑:“惠普禅师修习的是达摩祖师留下的金刚掌,所以手的骨节因着常年苦练掌法而略显粗大凸起,而且惠普禅师的右耳耳垂有颗痣,乍看去像个耳洞。”他看老僧的表情似笑非笑。
方芷诺睁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纤儿抚掌笑道:“师傅你好厉害。”
白玉堂抿了抿嘴唇,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呃,这些……是猫儿说的。”与展昭一同被南宫博囚在山中那晚,面对入墙的掌印,展昭同他说了很多,而展昭说过的话白玉堂都会听得很认真。
“展昭?”
“是展大哥……”
白玉堂无奈的撇开这两个眼睛睁得一般大的丫头,“前辈你看……能不能借内院让我处理下伤口。”
老僧笑笑:“施主请随我来。”
☆、被困
夜鹰派人去查展昭的下落,回来的人却告诉他一无所获。
夜鹰习惯性的抚了抚手指,“严青,你来天香国色多久了?”声音平平缓缓却透着一股蹿骨的凉意。
严青的头垂的不能再低,“老板,属下……来有半年有余。”
夜鹰抬头笑了笑:“是七个月一十二天。”
严青突然感觉到腿软。
夜鹰道:“严青,我的规矩你来这里的第一天便有人告诉你,我最厌恶的就是吃里扒外……”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七落已经走进来了,就是七落一直在跟踪严青,发现他跟李元昊的人有来往。
严青愤愤不平的盯着七落:“为什么!”
七落没有说话。
夜鹰优雅的笑了笑:“我做事没有为什么,给你个机会,告诉我展昭在哪可以不杀你。”
严青咬了咬牙:“不知道。”
夜鹰又笑了:“是么……”看来需要他来帮严青想一想,夜鹰走到严青面前低头便看见严青鼻尖上的冷汗,他轻轻松松的抬起手缓缓放在严青肩头,严青竟紧张的抖如筛糠。
夜鹰依旧微笑,悠悠道:“这么紧张干什么?”
严青听话的放松了身体,可是就在他心里刚刚卸去警惕表现得尽量平静时,便听得夜鹰五根手指在自己耳侧一根根大力攥握的格格脆响。夜鹰优雅的收回手,严青却崩溃的差点栽下去。
七落皱了皱眉,自己曾经的背叛夜鹰居然可以不追究。严青冷汗淋漓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探手,反击。
他的动作本来很快,却也只来得及将手探入怀中。夜鹰没有去阻止那只取暗器的手,而是直接“喀嚓”一声捏碎了他的肩胛骨。俯身看着瘫软在地疼的缩成一团的严青,不紧不慢的语气:“严青,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七落,拖出去!”
七落动手,严青突然紧缩挣扎而起跪在夜鹰脚下,“老板,属下知道错了,求你给我条生路,求你……”
夜鹰对这举动丝毫不觉意外,静静的看着他说完。
“七十里外的云岭坡北走有……嵩山,脚下有座庭院,展昭和一个女子就是,就是被关在庭院下面的暗道里。”瑟缩说完,面色惨白。
夜鹰问七落:“听明白了吗?”
七落道:“是!”
夜鹰看了看严青,仔仔细细的看,然后冷笑唤道:“七落。”
七落就在身边。
夜鹰道:“带人过去,包围那庭院无论什么情况不许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