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歌的马,脑中浮现着夜雪歌的样子,这个姑娘,怕是他展昭一辈子的亏欠。
风声呼啸,衣袂翻飞,纵跃马背上的展昭用力的攥紧了缰绳,马已够快,他却希望可以再快一点。
朱仙镇是进京的必经之地,快马两三个时辰可达。赤练乃是千里良驹,展昭在午时之前便到了,一身蓝衣不动声色的进了小饭馆,随性要了两样小菜,慢慢的低头吃着,眼角余光却从未离开斜对过的“得意钱庄”。
各色人等,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络绎不绝,生意兴隆,似乎并未因他们的掌柜突然失踪而受任何影响,但是不知为何,展昭总觉得这生意兴隆的有些不大正常。
抬头看了看日头,时近午时,扫了一眼钱庄周围,敏锐如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放下筷子,唇角微抿,拉低草帽,将一锭碎银放在桌角,起身离开。
月上中天。
展昭一身黑色夜行衣,原本颀长的身躯愈加清矍健铄,拍剑抽身,离开客栈。
漫长的夜,冷清的街。
展昭的影子被月色拖曳的很长,很长,蔓延的稀落灯火在渐冷的夜风下仿若被清寒摇曳,继而幻灭。
最后,只剩下"锦绣第一钱庄"的门楣旁高挑大红灯笼,摇曳着清冷孤寂的光。
孤高,寂寞,越发显得曲高和寡。
没有暖的感觉,反而愈加冷清。
展昭提气纵身,若梁间燕子轻灵隐匿于廊檐一侧的老树重影之下。
沁凉的夜,愈加清冷的盈盈水月。
一刻一时流逝而过,展昭伏在被更深寒雾浸透的沁凉瓦片上屏息以待。
他并不确定自己在等什么,白日里的敏锐感知使得自己忍下性子静静的等。
今日等不到答案,还有明天。
这里总像是布置周全在等人,等的是谁,他不知道,也或许等的就是他展昭也未可知,念及至些,微微泛起一抹苦笑。
只是,没人担量他的难,更没人可以为他争取时间。
"锦绣第一钱庄"的络绎深藏伪装,每个人的眼神中深藏着狼一般等待猎物的幽绿目光,他们下盘极稳,走路的节奏里透露了主人的犹疑谨慎与警觉。
进进出出的,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
寒气将周身浸透,展昭用内力抵御。
不多时。
耳力敏锐感知到极轻的衣袂声响,他更谨慎的屏气凝神,一条黑影一闪即逝,沒入庄院,快速贴近门扇,闪身遁入。
展昭眸光闪过一抹亮色,臂力轻撑身形借势弹起,起落间一晃而沒,掩入院下重重暗影之中。
月影清凉,夜荫如水。
屋内的灯,依然亮着,暗夜中格外醒目孤独。
展昭的目光一直投在那间屋子的窗纸上,人影轮廓分明,一男一女。
女人本在屋内,男人是刚刚进入的夜行人。
男人冷冷的音色,"东西呢?"
这是有心改变了音色的声音。
展昭只觉得声音有几分熟悉,却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不是朋友。
女人未作答,只将东西擎在掌心。
透着窗纸,展昭从物什的形状大小辩出是方玉玺。耳边回响起戴苛梦的不以为然,\"真的假的,又有谁在乎?"
屋内女子正是戴苛梦。
难道她是这锦绣第一钱庄传言背后的女主人?
不会,她总不会搬起石头砸向自己的脚把康兼尸体大费周章送去开封府衙。
黑衣人又是谁?
屋内,戴苛梦巧妙闪身避开男子作势待接的手,开口,"你要的东西可以拿走,我要的东西呢?"
男人不紧不慢的迫近,“我已送去闻香阁。”
“闻香阁”这三个字展昭并不陌生,剑穗上的“胭脂醉”便出于“闻香阁”!
闻香阁又跟戴苛梦有什么关系?
戴苛梦冷笑,“我如何相信你?”
"你约我在此交易,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怕不会被发觉吧?"
“哦?”
男人轻笑:“你自是知道这儿的主人康廉已经运尸于开封府?”
“你知道谁干的?”
“一个比你‘毒娘子’更狠的角色——‘梨花夫人’”。
戴苛梦冷笑,“你的鼻子比狗还灵。”
“我还知道,梨花夫人已经不在了。”
戴苛梦脸色微变,“是谁干的。”
男人笑了,“我!”
“为什么?”
“因为敢威胁我的人,都不会活得太久。”
戴苛梦冷笑,“是么?”
“开封府一定会有所动静。”
“你怕了?”
男人不屑:“笑话!那只御猫迟早会是一只死猫。”
戴苛梦缓缓将玉玺重新包好收起,“展昭和方芷诺被人截走了。”
男人冷笑,“我知道。”
戴苛梦动容,“谁的人?”
“暗月宫,夜鹰的人。”
戴苛梦笑,“有趣。”
“哪里有趣?”
戴苛梦的声音冷下来,“为什么哪里都有夜鹰!”
男人道:“你不是正要找他?”
戴苛梦摇头,“我不是他对手。”
男人听了冷笑,“你毒娘子肯低头?”
戴苛梦转身走至窗前,低敛了眉角,“我只是识时务。”
展昭下意识将身形压低,更加谨慎敛住气息,屋内的两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尤其那个男人。
男人大笑,“好一个识时务,这样的女人通常会活得更长久。”
戴苛梦言语一冷:“你眼里,夜鹰的命值多少钱?”
男人笑道:“不如你手里的东西值钱。”
戴苛梦道:“好,黄金我不要了,买夜鹰的人头。”
男人摇头,“没有人有资格跟我提条件。”
男人得意的迫近,目光迫得让戴苛梦有些许无措。
展昭刚欲起身,衣袂之声轻如羽絮,却仍未避不过展昭的耳力。
白影一闪,人已夺窗而入,利落腾挪,将戴苛梦手中的东西抄在手里,之后漫不经心的掂了掂,调侃的笑,“什么东西,这么抢手?”
张扬的语气,戏谑的眉眼。
白玉堂!
展昭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名字震的心下微乱,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一气之下割袍断义声称老死不相往来?
展昭神游间,屋内却已传来打斗声。
人,果真是白玉堂。
所以。
白玉堂出手,展昭自然信得过,即便不能手刃却足以全身而退。
只是,恐已打草惊蛇。
展昭但见他白影越窗而出,身形起,跟了上去。
闻得身侧衣动之声,白玉堂微眯了桃花眼,嘴角衔上一抹笑,暗提真气,倾力纵跃,他是成心跟展昭较量,衣袂声紧随而至,丝毫未因他的全力施展而拉开半分距离,白玉堂嘴角笑意更深,脚下不停,借力纵身,斜睨间抖出破空之声。
展昭尾随而至,惊见白玉堂飞磺石出手毫不客气,顷刻间便已夹着厉声逼近身前,莆一腾挪闪身避过,却是脚下发力,腾跃瞬间,人已凌空一个转身后发先至,拦于白玉堂身前,“白兄……”
不容分说,白玉堂画影出鞘。
展昭一避。
白玉堂剑眉倒轩,借力发力,画影再逼。
展昭再避。
衣袂声声如斯,巨阙画影相胶相织。
“白玉堂!”
画影进上,任性的不容他些许说话余地。
“呛啷”声龙吟不绝,剑与剑相较。
“白玉堂,休再胡闹!”
白玉堂见他真的怒意尽现,也知此时此地不是别扭的时候,握剑的手上加了三分力道,向前送了送下巴,“猫儿,你倒说说是谁胡闹?”
展昭无奈放低语气,“白兄,这里不是你我争执的地方。”
白玉堂咧开嘴不屑的冷笑,从牙缝里逼出两个字,“带路!”
☆、“猫儿”的脾气
展昭暗自叫苦,不见时心心念念,这见到了倒横生枝节,微叹,这白玉堂什么时候能让人省些心。
身形腾起,黑衣起始,白衣尾随。
沉静的黑,张扬的白!
仿若淬炼过的纯粹!
两条身影从窗子翻进客栈,神不知鬼不觉。
白玉堂施施然仰在床上,旁若无人垫手于脑后,翘起二郎腿。
展昭没好气的斜睨,见他风尘仆仆,知是累极,倒了杯茶,递与他。
对于打扫惊蛇一事倒也未加埋怨。
白玉堂但笑不语,也不接过,目光从杯子移到他修剪的干净修长的手,由手移上他倦意分明的脸,继而停驻于他白玉堂心心念念的隐忍深沉眉眼之间,纵是有心发作为难,却也是哽咽在喉不忍启口。
对视的片刻,展昭目蕴暖意,如茶温热氤氲。可白玉堂的目光仿若胶漆,生生的移不开,久了,展昭面上微红,别开目光,刻意的躲闪间多了几分尴尬。
白玉堂看在眼中也不为意,逗弄揶揄,“猫儿,可想我?”
展昭轻敛神色,待要负气转身,杯子和手却被白玉堂紧紧扣住,直觉舒暖之意从掌缘把握处漫漫传来,直撞进心胸百骸,脑中一恍竟忘了抽离。
白玉堂自是喜得欣赏他面上阴晴百转面热潮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