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郡边听他说话,边递了张钱给旁边的推车的摊主,要买椰子水给他。
"要做成冰沙吗?"摊主问。
"不用,常温的,谢谢。"陆郡答。
摊主动作麻利,一分钟不到就挑好处理好。
刚开的青皮椰子,原汁原味,顶部插了吸管,陆郡捧过来,然后垫了张纸巾,沉甸甸地放在聂斐然腿上。
陆郡偏头想了一会儿,对他说:"我每天都跟他们通电话,之前问了……嗯……爸妈……问他们要不要我找人过去搭把手,他们说家里都好,就是都挂着你,前天我把进展都告诉了他们,所以现在应该没事了。"
聂斐然默默听完,低头喝了一口椰子水,清凉鲜甜,一路沁进心里,他转头看着陆郡,轻声说,"谢谢你,我——"
"又来了。"
聂斐然面颊一热,也意识到自己或过于见外。
说一次是感谢,但说太多确实伤感情,所以之后也就不再提这个话头。
这样的时间最适合拿来浪费,所以两人总算打破之前的一点尴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主要谈起的是女儿近况。
接收的信息多了,聂斐然觉得自己的状态确实比早晨好了起来,心情也因为陆郡的开导轻松了许多。
"可以喝一罐啤酒吗?"等了一会儿,他问。
毕竟两个中年男人对坐谈心,纯纯只喝椰子水,实在有够滑稽,而这一刻,所有压力释放,回归正常生活后,他莫名想喝一杯什么解解乏。
"今天不准,"陆郡听他这么说,对他稍微放下心来,掸了掸他肩膀上落的叶子,笑眯眯地提醒道:"等看完医生,身体恢复了,想喝什么都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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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潇洒完两个小时,被蚊虫叮了几口后,两人整理好心情,往酒店走。
只是聂斐然一站起来,陆郡便突然看到他脚踝处的袜子多了一小滩红色的痕迹。
"等等,"他蹲下去,握着聂斐然的脚踝,察看几秒,确认那是血渗出来的痕迹,抬头问,"鞋子磨脚吗?"
新鞋都这样,在房间里的时候没事,走的多了才觉出不对,但也不太碍事就是了。
但聂斐然没想到他这么细心,脸红了一下,挣开他的手,"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陆郡问,"从刚才就一直……?痛不痛?你怎么不早说。"
"不痛,真的没关系。"聂斐然坚持,"可能是我脚的原因,走吧,回去吧。"
陆郡当时不好说什么,但他承认自己特别看不下去聂斐然身上哪里受伤,尤其下午被他手上那几处旧痕迹一刺激,这会儿心是揪起来的。
——他会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聂斐然。
聂斐然心里是暖的,但不明白他心里装的事,只是察觉他突然闪现的低落,但又实在难以开口。
因为只是鞋子磨脚这件事,实在没有反复讨论的必要。
直等回到酒店,两人在房间门口分开。
这次轮到聂斐然意外,陆郡表面嘴硬,但背后还是把他的感受放在了心上。
明明下午给了好多不像话的回答。
仿佛旧时光重现,但他很清醒,眼前的人正在努力改变。
"进去吧,晚上好好休息,"陆郡抬手摸摸他的脸颊,语带关心地交待,"记得明天要看医生,我一会儿去给你重新买双鞋。"
走廊的灯有些昏暗,勾勒出陆郡鼻梁英挺的线条,聂斐然忍不住回望那张英俊熟悉的脸,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还有太久没感受过的安定和放松。
他确认这是自己当下最纯粹的感受,来源不只是逃脱出了拘留所这件事。
而陆郡本来恋恋不舍,所以他不进门,陆郡也舍不得先走。
"天晚了,别去买了,"聂斐然软声道:"新鞋还是会磨的。"
"……那怎么办?"
聂斐然抿唇,好像陷入挣扎,之后深吸一口气,慢慢冲他伸出右手,然后摊开手掌。
陆郡对这个动作的抵抗力为零,倏地忘了自己刚才在坚持什么,愣了愣,晕晕乎乎地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聂斐然一语不发地拉着陆郡回到房间,两个人没太拘束,换了拖鞋以后,一同盘腿坐在地毯上。
陆郡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而聂斐然戴好一次性手套,用房间工具箱里翻出的透明鞋油,还有和洗手台上的润肤露,围着鞋子磨脚的地方涂了一圈——
"这样放一夜就好了,会变软。"聂斐然收拾好东西,解释道。
陆郡看见他唇边挂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瞳仁也是亮亮的。
他开心,陆郡的天就是晴的。
怎么就那么喜欢这个人,所有快乐或难过的情绪,还有爱,都被他独家垄断了。
思及此处,陆郡心潮涌动,嘴巴比脑子快,很突然地唤了一声,"然然——"
"嗯?"
但聂斐然应了,陆郡又突然有些怂了。
他实在憋得难受,纠结片刻,有些不安地垂下眼睑,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就当我趁虚而入对你死缠烂打,不要拒绝我,再跟我试试,好不好?"
聂斐然没想到这句话出现得这么快,虽然多少有心理准备,实际听到,还是感到一阵热流涌过心脏。
这场变故是意外,但真正能动摇他的,始终是陆郡的态度和变化。
不过陆郡压根不敢看他,继续道:"我知道会很痛,但那些问题……我犯过的错,我们一点点把它撕开,一起解决掉,给我一个机会改正,可以吗?"
聂斐然怔了怔,在心中品味完他的话,没有脑子一热就妄下决定,而是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我一直没想明白,陆郡,你是因为愧疚才这样,还是真的……真的还爱我?"
闻言,陆郡抬起头,回答:"愧疚,但也爱你,从没停止过。"
"如果你发现我不再是你回忆里的那个人呢?"
"你是,你怎么不是。"陆郡哑然失笑,"那么多年了,我爱你就像一种本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你。既然你二十岁的时候我会爱上你,那之后的时光,不管几岁都一样……"
"真的?"
"我发誓,"陆郡说完,被勾起了回忆后,面露难色,语气却很坦诚,"我明白的,宝贝,我不该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你,我违背了求婚那天给你的承诺……是我,过去……是我做错太多……"
聂斐然问他,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而奇怪的是,他的答案和陆郡是相似的。
所以听着陆郡说那几句话,他像被缓缓打开了什么心结,涕不成声地捂住了脸。
但这次不全是因为伤心。
他怎么会不想跟这个人一起解决问题呢?
他不勇敢,怕受伤,陆郡也一样,他了解陆郡,就像了解自己。
但他甘当缩头乌龟的时候,陆郡却无论如何都都没有放弃,时刻准备接纳他的一切。
每一次。
走过了那么多弯路,二十岁的时候可以不停试错,但三十岁了还这样,要么是傻,要么就真的是爱。
因为害怕重蹈覆辙就把面前的一颗真心拒之门外,太自私,也太残忍了。
他们已经不年轻了,轰轰烈烈的爱,不顾一切地奔向对方这种事,好像再也不会有了。
但这样摊开讲明,却比任何弯弯绕绕的暗示都来得有用。
从G国北部那场初遇算起,马上就是第十年。
时光蹉跎,实在不允许让他们继续浪费。
但冷静过后,聂斐然还是犹豫了一瞬,或者说从刚才伸出手的一刻就开始思考,思考自己能不能承担起这个回应的后果。
当然,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点了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就再试试吧。
索性再放肆一次,为自己活一次,跟从内心的声音,总好过无尽的猜忌与虚耗折磨。
陆郡屏息以待,额前浮起层薄汗。
"你再答应我一件事。"聂斐然轻声要求。
"我答应。"
陆郡没骨气地擦了擦因为感动夺眶而出的眼泪。
"你总这样,"聂斐然往前挪了一点,"我还没说是什么。"
聂斐然握起陆郡的手,跟他十指交扣,然后拉近身体,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
而陆郡觉得自己像在最最最美好的梦境中。
如果是梦的话,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可以重来,但我们不要做好不好?"聂斐然思路清晰,将刚才的直白延续到底,说,"在一起解决完所有的问题之前,我们不要做。"
陆郡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但其实根本没分心思想那些,这会儿哪可能说不行。
"我们不要用稀里糊涂的性来敷衍问题,制造亲密的假象,我还爱你……所以我会陷进去,而我承担不起第二次……你理解吗?"
陆郡比任何人都理解。
他不住点头,喉咙发出克制的呜咽,那句"我还爱你",像是可以救赎他的光,堵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过来,"聂斐然笑着抹抹眼泪,朝他张开怀抱,难得主动了一次,"不准哭了,你怎么变得那么爱哭?"
但爱人之间就是这样。
——情之所至,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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