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帅说着,为难地挠了挠头。
“总不能让你睡阿姨的房间吧。向叔叔那间倒是干净,但是昨天发现空调机坏了,向叔叔原本还打算明天找人来修呢。”
他眼珠一转,“要不咱俩睡一间房?反正我的床够大,睡三个人都够了。”
说完,他还眨了眨眼睛,“放心,我不嫌弃你打呼噜,磨牙齿。”
以前跟着棋队出门打比赛,住的都是两个人的标间。年纪更小的时候去外地比赛,甚至三四个孩子挤一间房。什么打呼噜说梦话,乃至梦游向帅都见识过。
“你才打呼噜磨牙呢。”
听说和他睡一块,明哲内心本来无端窃喜了一下。但是在听到这不三不四的话后,那点窃喜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彻底蒸发了。
“我就睡客厅吧。你给我一床毯子就行,我睡沙发。”
他说着,把向帅推开,自己坐到了三人沙发上。
“那哪行,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要是被你们明门的人知道了,还不组团来打我。”
向帅半开玩笑说道。
“要不咱俩下棋吧,下个通宵怎么样?”
“这个好,就这个!”
明哲本来就睡意全无,听到向帅的建议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这个‘棋疯子’比我疯多了。你等着,我去拿几罐可乐。你要喝咖啡提神么?”
“也行。我要手磨咖啡,不喝速溶的。”
明哲骄傲地抬起下巴。
他知道向家的厨房里什么都有,还有意大利的摩卡壶呢。
“我真是欠了你的……”
向帅朝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站了起来。
“你等着,我去给你手磨。”
看着对方消失在了厨房里,明哲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本印着魏益谦半身照的杂志,伸手给他翻了个面儿。
暂时不想看到大师兄的脸。
手磨咖啡需要点时间,趁着向帅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他从茶几下方拿出象棋,摆好棋子。
想知道明天下不下雨,明哲又打开电视机。
今晚的暴风雨果然很严重,几个本地台都在直播今晚抗险救灾的现场。
外滩码头上,瘦小的女记者抱着电线杆撕心裂肺地播报着台风的级数,冷冷的大雨和浑浊的江水见她整个人打湿。
直播到一半,一个本来锁在江边步道上的垃圾桶仿佛长了脚一样,被风推着从镜头的这一边来到了另一边,接着义无反顾地跳入了黄浦江,悲壮且激烈。
“完了,那么大的风,河边棚户区怎么办?岂不是屋顶都要被掀开了。”
把泡好的咖啡递给明哲,向帅看着电视喃喃自语。
“什么‘棚户区’?”
“就是我说送老爷爷回家嘛,那个老爷爷就住在苏州河弯道的铁皮屋里。江水都涨成那样了,苏州河应该也发大水了。”
向帅担忧地说道。
明哲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个老爷爷,心里想着难道我是真的错怪他了?
就在此时,电视机里镜头一转,穿着厚重雨衣的另一位记者出现在了屏幕中。
“各位,根据气象台的预报,今晚因为恰逢台风、潮汐外加雨季的重叠,本市的降水量已经达到了近十年来的新高。现在我就站在位于苏州河沿岸的谭子湾地段。可以看到我身后的河水已经完全超过了旁边矗立的警戒线了,刚才甚至已经倒灌到了大堤上……”
“那里我刚才去过!她站的地方我刚才去过。”
向帅激动地指着屏幕。
“沿河道的这片棚户区因为人口密度过大,户籍混杂,房屋结构老化残旧,一直都是上海市政的老大难问题。每年只要到台风季节,这片棚户区都首当其冲受灾。让我们现在走进这条弄堂看看里面的情况。”
女记者说着,踩着直到膝盖的黑色雨靴,小心翼翼地拎着话筒往小路方向走。奈何里面的水位已经涨得过高,漫过了膝盖的高度。肮脏的积水顺着雨靴的缝隙,倒灌进鞋子里。
电视镜头里,一个黄色脚盆飘了进来,跟在脚盆后面的是菜篮子,搪瓷碗,甚至有个脱|光衣服的小男孩坐在木头浴盆里,欢快地在水里氽来氽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水上乐园里玩漂流。
两旁的屋子前,居民们用沙袋高高地叠成防汛墙,但仍旧有水不断地涌入家门,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们用畚箕奋力往外头舀水,老人和孩子只好站在板凳上。
一片水乡泽国的景象。
“完了完了,侯爷爷的屋子就靠着河边,而且他一个人住。我刚才从他家出来的时候,也没看到沙包沙袋的,他家不会被淹了吧?”
向帅抱着脑袋急的团团转。
“什么‘侯爷爷’?”
“就是被我送回家的那个嘛!”
“你先别着急,我打电话到电视台问问。受灾最严重的几户人家,应该都会被街道或者居委会定点安置的。”
明哲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急忙安慰。
“对对对,打电视台电话,我怎么没有想到。班长就是班长,关键时刻一句话就能稳定军心。”
“你好电视台么,我认识一个独居老人住在刚才电视上报道的谭子湾,我们很关心他,想要知道他目前的现况如何了……嗯,他叫什么名字?”
明哲一手捂住电话听筒,回头看着向帅。
“你说的老爷爷叫什么名字,他们说可以帮我去查。”
“哦,侯剑秋。”
向帅把脑袋凑了过来,“你告诉电话那边,侯爷爷就住在沿河边,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短袖衬衫,神智可能有些不太清楚。”
“你好,那位老人叫做‘侯剑秋’……什么?”
明哲猛地转过脑袋。
“你今天送回家的老人是侯剑秋?”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8章 暴躁老头
出租车上, 明哲冷着一张脸坐在后座一侧,身旁是不住向他讨饶的向帅。
“真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关键是你也没问, 你一开始还不相信觉得我在吹牛逼呢不是么?”
从电视台那边得知,受灾居民中的一部分已经被转移到了附近的中小学校, 孤老侯剑秋也在其中。
两人顾不上外头倾盆大雨, 用电话叫了一部出租车就往学校赶去。
“我没有生气,我天生就是冷面孔,不做表情的时候看着就像是在生气。”
明哲看着他慌乱的表情,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你的运气真的……好到太不可思议了。”
第一次在公园里下棋, 就能遇到何文宣的至交好友屠老爷子。
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随便逛逛,就能“捡”到在棋坛上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前辈大佬。
还有, 向前进,这个据说之前也是完全自学成才的恐怖天才, 据说也是向帅无意中跑到对面弄堂,找人下棋的时候遇着的, 然后将他一手发掘出来。
普通人但凡遇上一件这样的事情,就已经算得上是好运。他却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撞见, 只用“运气”这两个字来形容未免尤嫌不足。
明哲不怎么喜欢看武侠小说,但是在自家棋室下棋的时候经常也会听人提及最近播放的电视和流行的小说电影里的精彩桥段, 尤其是什么男主角跌落山崖就一定会发现武功秘籍之类的套路。
他觉得向帅简直跟那些电影男主角没什么区别。
“项帅, 如果你再说什么不想下棋之类的鬼话。我可能因为过于嫉妒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坐得好好的,明哲突然转过脑袋,轻飘飘地在向帅耳边说道。
可能是出租车里的冷气太足的缘故,向帅觉得后颈皮一阵发凉。
————
两人来到被用来安置灾民的河畔小学。
虽然是后半夜了, 但是里头灯火通明, 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询问了工作人员, 得知侯剑秋被安排睡在顶楼的活动室,向帅和明哲收拾好了雨衣连忙爬上楼去。
他们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有的手里拿着脸盆、热水瓶,还有人双手捧着泡好了的方便面从水房方向走出来。两边的厕所门口挤满了排队的人群,孩子的尖叫声,女人的训斥声和男人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一片嘈杂中,总算摸到了活动室的大门。
被分配到这里休息的都是六十五岁以上的孤老。这个时间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太晚了,很多人都已经躺在临时用课桌板凳拼凑起来,上面铺着一块席子的床上,进入了睡梦中。
坐在门口负责照顾老人的居委会大阿姐见到门被打开,急忙竖起食指,示意他们安静。
在听到他俩要找的是侯剑秋后,大阿姐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
“那个糟老头子?哎,平时就邋邋遢遢,到了这里更加不提了。人家逃出来的时候至少都带上随身的衣物,脸盆肥皂水杯什么的吧。他倒好,什么都不带,就带着一个棋盘,和一盒棋子出来。”
听到这里,向帅和明哲互相对视了一眼。
“逃出来的时候脚上的鞋子都只穿了一只,还是我帮他把另外一只找回来的。你们是他的家人么?难道是他的孙子?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