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三个,另外有一个并不在“三杰”之列。
到不是说他棋力在那“三杰”之下,而是这个人下棋的风格百怪嶙峋,突兀崎岖。
不但下手狠辣,而且风度极差,下到紧要处就满口脏话,污秽不堪,把对手气得七窍生烟,有些人甚至当场摔棋走人,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和他下棋了。因而被视为象棋界的怪胎。
这个人就是诨名“五毒鬼手”的侯剑秋。
侯剑秋是因为棋品太差,因此没有被列在“三杰”里的,但是棋力却不在那三人之下。
对此他本人也并不在意,反而因为显得特立独行而越发洋洋得意起来。
这些都是他小时候睡觉前,向前进当故事讲给他听的,向帅觉得这些陈年往事跟《上下五千年》里头的历史故事没啥区别。
何文宣虽然是他的师爷,但他压根就没见过他老人家,在向帅心里等于是半个“古代人”。
明秋桂到是高寿,一直活到他那个时候,但人家常年定居在杭州,很少来上海,所以也没怎么见过。
谁能想到《上下五千年》……哦不,棋坛掌故里的人物居然会一个个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呢。
比如之前的何文宣,再比如现在的侯剑秋。
所以当警察们把醉的开始乱打人的侯剑秋塞进警车预备送他回家的时候,向帅抱着“瞻仰名人故居”的心情也一块跟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5章 古董棋盘
下了车, 向帅就被惊到了。
好歹也是象棋界的大佬,传说中赢一盘棋最高能拿一根“小黄鱼”金条的人,现在就住在苏州河边的铁皮屋里?
向帅往前后左右打量了一下, 发现沿着河岸,这样用铁皮和木条搭建出来的房子有近百间之多, 分布的很是随意, 压根没有规划。
大多数的房子都低矮潮湿,黑色的电线就跟蜘蛛网一样被人私接乱拉,迎着河边的大风不断胡乱拍打着墙面。
这里是上海?
上海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以为最差的住宅条件,也不过就跟乐天他家一样, 住在石库门的小房子里而已,从未想到上海居然还有这样的角落。
从20年后穿越来的人彻底傻眼了。
“小同学, 想不到吧,这个叫做‘棚户区’, 在咱们这片苏州河河道转弯的地方特别常见。像番瓜弄啊,药水弄啊, 谭子湾,潘家湾都是这样的房子。”
警察如数家珍。
“都是解放前, 江淮发大水从那边逃难过来的人。撑着小船,乃至小舢板沿江到了上海。因为这里是河道转弯的地方么, 水势就没有那么湍急, 他们就在这里上了岸。刚好这里既不算外国租界,上海的原住民也瞧不上这种低洼地带,没人会在这里建造房屋,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解放前?”
这对98年才出生的向帅来说, 跟“史前”也没啥区别了。
“对, 都是逃难来的难民。一开始想着只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就随便搭个房子。谁知道这一‘暂时’就‘暂时’到了现在。你别看现在这个屋子破,至少还有块铁皮。我小时候看到的棚户区房子,还有茅草屋顶的呢。”
警察说着,越过向帅,帮忙同事去搀扶侯剑秋。
他们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从他的腰间拿下一大串钥匙,找出其中的一把,打开看起来不甚坚固的屋门,将老人家搀扶了进去。
向帅有点想不通,明明就至于一个房门的破屋子,又不是项家的小洋楼,那另外的七八把钥匙又是用来开哪里的门的。
“侯爷爷,我们把你送回家了,你可别再乱跑了。今天晚上要暴风雨,再瞎跑要出事的。”
两个警察一块把侯剑秋扶到床边让他躺下,这才离开。
走之前他们还特意检查了一下门窗,拍一会儿大雨拍进屋子里。
“小同学,走吧,叔叔顺路把你送回家。”
看到站在门口的向帅,警察主动提出了邀请。
“不了,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想参观参观。”
向帅指了指左手边的苏州河,又指了指那一排排低矮的屋子说道。
“那好吧,你也早点回家,别困在雨里就好。”
河边的风比其他地方要来的大些,这里因为已经靠近黄浦江,风力还隐隐带上了江水的味道。
警察一边说着,一边摇下车窗。
“这小英雄还真有意思,这种破房子有什么好参观的。又不是博物馆,东方明珠电视塔……”
两人的对话声顺着大风飘进向帅的耳朵里。
看着车子走远,向帅有些兴奋地沿着阶梯走到河边的水桥上。这里过去是往来河面的船只靠岸的地方,也有附近的人家会到这里来洗衣服,打水。
不过就目前苏州河的水质,这一切都是往事了。
肮脏的河面让向帅很是失望。
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苏州河还没经历过后期的水质改造,现在的苏州河又脏又臭,空气带着化学试剂与动物尸体腐烂的酸臭味。
因为潮汛的缘故,高涨的河水不断拍打上来,水面上还漂浮着不知道是水草还是什么其他垃圾的玩意儿,向帅捂着鼻子从水桥上走了上来。
他抬头,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黑灰色的布,随时会以万钧之力压下来砸人似得,让人透不过气。
离开之前,向帅走回铁皮屋子旁,透过小小的玻璃窗往里头瞧了一眼。
恰好一道蓝紫色的电光从他脑后的天际扑闪下来,在玻璃上形成的反光吓得向帅佝起肩膀打了一个哆嗦。
不过比闪电更加可怕的是,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占据了整个玻璃格子。那醉醺醺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起来了,还把脸凑到窗户边,和向帅来了一个对视。
那一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时却是绽放着诡异的光芒,分不清到底是目光还是闪电停留在玻璃上的倒影,吓得向帅连忙向后退了三四步,背脊靠在了竖立在河堤旁的金属栏杆上。
他最怕鬼了,眼前的这一幕根本就是“冤魂索命”么。
这后面就是苏州河,敢情这还是个淹死的水鬼外加醉鬼。
“你,过来。”
打开窗户,侯剑秋冲着向帅勾了勾手指。
向帅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人邋邋遢遢的,头发不梳,领子下的脖颈都能搓泥了,牙齿也都因为长年被烟酒侵染而发黄发橘,但是他的手指甲里居然没有黑泥,而是干干净净的。
一个连头都不梳,随随便便倒在地上就睡的酒鬼,他居然会洗手?
向帅不由得纳闷起来。
也就是这么一恍惚的功夫,老头从屋子里窜了出来,拉住向帅的领子把他往屋子里拽。
“来来,老头子我刚发现,床底下还有半瓶黄酒。难得今天有个小朋友在这里,跟我一起喝吧。”
周围的邻居谁不知道这老侯头是个酒肆糊涂,喝起酒来没有白天黑夜,也不管对方是谁,拉进来就要碰杯。他喝酒就算了,喝完酒还喜欢骂人,砸东西,久而久之邻居们也都不愿意和他来往,都远远地躲着他这个铁皮屋。
谁知道会有向帅这种送上门来的大傻蛋呢。
“爷爷,我不喝酒,我还是个学生。”
向帅试图拯救自己的衣领,结果对方扯得更厉害,把他的体恤衫都拉了起来,露出一段白白的肚皮。
“学生?学生是不能喝酒……这样!你看我喝。”
老头子忒不讲道理,两只手按住向帅的肩膀,强迫他坐在小板凳上。然后自己伸手往床底下一掏,掏出一瓶黄酒来。
黄酒是黄酒,不过不是喝的那种,是用来炒菜的料酒,才几毛钱一瓶。可见他生活的捉襟见肘。
向帅几次试图站起来,都被老头二话不说按了回去。
老头还在塑料餐桌上给他也放上了一个搪瓷酒盅,倒上了一杯。
“爷爷,我真的不能喝酒。”
“我知道,这是我给自己倒的,就是放在你这里,看起来样子好一点而已。这样看起来我们两个在对酌嘛。”
一通歪理,让人无话可说。
既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向帅干脆打量起了周围。
不大的屋子里到处都塞满了硬纸板、报纸和易拉罐瓶子,看来这老头是靠捡破烂为生的。不过和废品站的老窦不一样,老窦是“正规军”,他这是社会闲散拾荒人员。
除了靠着墙的单人行军床和眼下的这个小桌子,两把小板凳,就只剩一个五斗柜了。
一眼望过去,当真是一贫如洗,向帅想着这屋子有没有门,门上有没有锁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小偷进了门,见到屋里这样,估计还会嫌弃晦气,白白浪费了撬锁的时间。
侯剑秋转过身,也不知道从哪里倒腾出一碟五香豆,一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臭腐乳。
他用筷子沾了点腐乳酱放进口中吮了一口,接着陶醉地眯起眼睛。
“腐乳配酒,越喝越有。来!干杯!”
说着,拿起自己面前的小杯子,和放在向帅前头的酒盅碰了一下。
“多喝点,多吃点,随便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