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我进来,宋禹川回头,看见我没穿衣服,眼睛里又出现那种幽暗危险的光。
他走过来,低着头,手掌按在我小腹,缓缓往上抚摸,低声说:“你好像没有变过。”
“哪里?”
“哪里都是,一直很漂亮。十七岁有十七岁的漂亮,二十二岁有二十二岁的漂亮。”宋禹川抬起头,与我目光交织,“你是不是在想,我又在说废话。你自己有多迷人,你比谁都清楚。”
他倒是很了解我。
我没有深刻的灵魂,更不存在迷人的智慧,能引诱到他和林雾秋的,不过就是脸和身体。
我看着宋禹川的眼睛,说:“尝过的人最清楚。”
宋禹川听懂我的意思,眸光一暗,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屁_股:“别勾我。”
我笑了笑:“知道了哥哥。”
我和宋禹川一起洗澡,身体连着几天使用过度,导致我放松下来后异常惫懒,泡在水里一动也不想动。宋禹川长手长腿,像一个人形靠垫把我圈在怀里,我枕着他的肩膀,渐渐泛起困意。
这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浴缸里睡着,也是第一次早上睁眼看见身旁躺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男人。
不,第二次,上次还是宋禹川。
不同的是这次我没穿衣服,能够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我动了动,宋禹川缓缓睁眼,按着我的后脑勺揉了揉,问:“不睡了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半睡半醒的慵懒,我想他应该是这样抱着我睡了一夜,和上次一样,无论醉着还是清醒着,这一点倒是从来不变。
我不想起床,摇摇头说:“睡。”
“嗯,”宋禹川亲吻我的额头,“睡吧。”
这样的他令我感到陌生,但一想是我自己招来的,我又很快释怀。
我不觉得招惹宋禹川有什么错。拥有一件东西最好的时候就是对它心动的那一刻,过了那一刻,以后总会慢慢变得不喜欢。
所以要趁热情消退之前,抓住所有想要的。
第30章
林雾秋好像知道我和宋禹川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早上没有来叫我起床吃药。
家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三个人彼此心照不宣,只字不提。还好林雾秋白天有课,宋禹川也要去公司,不需要一直待在一个屋檐下,等他们离开,我开始着手准备昨晚忽然冒出的想法。
我给自己在国外的朋友打电话,拜托他们帮忙打包我所有实物作品寄回来,不管是泥塑、陶瓷还是其他乱七八糟的装置。然后我联系时教授,问他在国内有没有美术馆租借,时教授问我做什么,我讲了自己的打算,他想了想,说A大附近有一个。
“租金就不用了,你想用多久都可以。”时教授说。
我开玩笑问:“你对我这么好……家里那两位不会找我麻烦吧?”
时教授无奈笑笑:“那天不好意思,南屿他平时不这样。”
我也笑着说:“我懂。”——毕竟我自己回去也被占有欲失控的林雾秋教训了。
之后半个月,我每天早出晚归泡在美术馆,带着工人布置场馆、做新的展台,还好这间美术馆是我想要的样子,宽敞明亮,大面的玻璃和白墙,省去了刷墙的麻烦。搞完硬装,我又背着宋禹川和林雾秋偷偷联系一些艺术组织发布线上预告,借了时教授名气的光,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忙碌的同时,冬天来了。
东西运到那一天,城市下了第一场雪。
一早起来玻璃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推开窗户看出去,冷空气卷着粗盐般的雪花扑面而来,让人一秒从温暖的被窝到达凛冽的冬日。
拿起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来自林雾秋的消息:“下雪了,晚上回家吃火锅。”
我回了句“好”,起床穿好衣服出发去机场。
不整理不知道,这些年我竟然做了这么多东西,整整十个密封的大木头箱子,被我的中东富二代同学用家里的私人飞机送来。
看着搬运工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上卡车,想到再过不久它们都将变成碎片,我心里浮上一层淡淡的怅然,有一种即将要和过去某一段时光道别的错觉。
回到美术馆,工人们离开之后,一千多平米的空旷展厅只剩我一个人,还有身旁的十个箱子。
我开始做最后的布置工作,戴上手套和头巾,换上工装裤,把自己的作品一件一件从箱子里拿出来,搬到它们各自的位置。
然后毁坏。
陶瓷和玻璃被我摔成碎片,画布被我撕开,金属和木头被我用斧子凿断,所有一切都变成不可挽回的废品,连同整个美术馆都仿若废墟。
现在我在世界上仅存的完整的作品,都在宋禹川手上。
我用一下午时间将我创造出的一切亲手毁灭,每一声叮叮当当或哗啦啦的声响,都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从我身体里抽走一部分血肉,我变得越来越轻,轻得像是四年前从宋家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我留给宋禹川一个背影,现在我回来,依然茕茕孑立。
完成这一切后,我坐在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抬手摸到自己一脸泪水。
我以为我会痛快,或是轻松,或是根本无所谓,但我竟然在流泪。
我控制不住泪水涌出,明明不觉得难过和可惜,更称不上痛苦,眼泪却像盛夏的暴雨,汹涌地漫湿我的脸颊和前襟。
如果不是林雾秋打电话给我,我想我会一直流着泪坐到自己枯竭。
“喂?”我接起电话,恍然发现整座美术馆已经被夜幕笼罩。
不知道林雾秋是怎么从一个字音听出我的情绪,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了?听起来不太好。”
“我……”我揉揉鼻子,尽可能轻松地说,“我有点鼻塞,没关系。”
“要我去接你吗?”林雾秋问。
“不用了,我叫了车,马上到。”
电话那边想了想,说:“好。那让司机路上小心。”
我乖乖答应:“嗯。”
今天下雪,天黑得格外早。回去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因为哭了太久,到家时眼睛和鼻子还是红的。
这段时间忙着布展,我一直住在自己家,只有上周末过来吃了一顿饭,宋禹川板着脸问我在忙什么,我回答说赚钱养家,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今天他也很早回来,我进门时正在餐厅帮忙端菜。沸腾的火锅热气缭绕,宋禹川衬衫挽到小臂,从林雾秋手里接过一篮蔬菜,看见我回来,目光一顿,问:“你哭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不自在地回答:“没有。”
林雾秋也从厨房出来,摘下围裙随手搭在椅子上,走过来问:“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我被两个人盯着,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只好破罐破摔地回答:“我不想说。”
宋禹川正要说什么,林雾秋先他开口,安慰地笑了笑:“那先不说,洗手吃饭吧。”
我依然没有从白天的情绪里走出来,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我为了完成某件作品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看了300封不同的遗书,之后整整一周没有和任何人交流。
我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宋禹川叫我也没有听见。直到他叫第二遍,我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你不舒服吗?”宋禹川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又生病了?”
我不自觉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没有。”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说:“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们。”
林雾秋也抬眼看过来,和宋禹川异口同声:“什么事?”
“我办了一个展,这周末,想邀请你们去看。”我说,“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
“好啊,周末我没有课。”林雾秋转头看向宋禹川,“你呢?”
宋禹川想了想,说:“我也不忙。”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心虚,由此推断他可能在撒谎。
“什么展?”他又问。
“以前做的东西,什么都有。”我含糊不清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不卖。”
林雾秋没忍住笑了:“你还真是了解他。”
宋禹川丢了面子,冷哼一声,嘴硬说:“我又不是什么都买。”
我牵起嘴角干笑:“你最好是。”
窗外雪下得大了,暖黄色的庭灯映照下,羽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衬得屋子里的温馨和热闹愈发不真实。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林雾秋准备了很多不同种类的食材,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火锅这种食物和别的不一样,只有家人或密友才会围着同一只锅吃东西,回国这么久,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火锅。
林雾秋在餐桌上总是偏心我,烫好的毛肚先给我,最后一颗虾滑也给我,甚至宋禹川下进去的肥牛也捞给我。忍过几次后,宋禹川来了脾气:“他的碗都要溢出来了。”
我埋头啃鸭掌没注意,一抬眼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碗里堆满了食物。
我转头看向宋禹川,不确定他是怕我吃不完还是不想林雾秋给我夹菜,茫然地问:“你要吗,分你一点。”
记忆里宋禹川不是很喜欢吃火锅,又或许是宋家人矫情,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吃饭方式,总之我在宋家好几年,一次火锅都没有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