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光着，黎阳缩着肩膀，几乎踩着谭帅的脚后跟走路。
这么多人，有的洗热水，有的冲凉水，走了没几步，黎阳就被溅出来水花弄湿了头发。
这时候还没有完全热起来，澡堂的人不算多，往里走就有空位置，谭帅站住后，黎阳就停在了他身边的喷头下面。
告诉完哪边是凉水，哪边是热水，黎阳先转到了热水那一边，结果洒下来的水却是冰凉，他被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傻。”谭帅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放一会儿水才是热的。”
“那你这为啥打开就是热的？”被兜头淋了一股热水，黎阳不解的问。
谭帅让他摸水管子，黎阳先摸了谭帅喷头下面的水管，是热的，再摸自己的，凉的。
澡堂的喷头水柱有点大，砸在肩膀刚开始有点疼，等适应了反而觉得很舒服，水肆意的往外喷洒，黎阳半眯着眼睛开始洗洗擦擦。
看到其他喷头下面的人相互擦背，黎阳也自告奋勇的道：“谭哥，我给你擦背！”
谭帅低头看着他湿哒哒的头发，“嗯”了一声。
说的时候挺好，等到开始搓背，黎阳觉得有点头晕，手劲使不上来。
看着他脸被热气蒸的红彤彤的，谭帅拉着黎阳到了换气口下面的喷头，清凉的风从外面吹进来，黎阳好了些，卖力的在谭帅宽阔的背上擦来擦去。
冲了冲水，谭帅按着黎阳一顿搓。
黎阳唉唉直叫，谭帅嗤笑道：“叫啥叫，换成几年前，我给你搓这一顿，你得给我一毛一分钱。”
黎阳第一次来不习惯满屋子的热气，胸口发闷，洗完就赶紧出去了，他穿完衣服，擦头发的时候，谭帅去了另外一个屋子，等他收拾好，谭帅还没出来。
走到旁边屋子的门口，黎阳悄悄探头，里面不是洗澡的地方，摆着两排软床，床上有人躺着，床尾坐在板凳上的人在给躺着的人捏脚揉腿，谭帅正跟一个老头说话。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谭帅回头看了一下黎阳的湿脑袋，在桌上抓了两把，三步两步就跨到了门口。
老头拽下脖子的白毛巾，一直追了出来，“兔崽子，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谭帅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黎阳，一边回头挥手。
亲眼看到谭帅抢东西的举动，黎阳左手抓着两个热乎乎的鸡蛋，右手一把腌梅子，不知道该不该送回去。
“吃，晚上就掰了半个红薯，你不饿？”谭帅回头应付完老头，跟黎阳道：“还是在等我给你扒鸡蛋？”
即便擦了一通，身上还是有水的，出来被风一吹，特别的清爽，黎阳混沌的脑袋也清明起来。
俩人刚洗完澡，一时都不愿意回那个小屋，走到了工厂广场的前头，坐在了跷跷板上。
这两个鸡蛋壳本来就是碎的，特别好扒，黎阳先把鸡蛋给谭帅，谭帅一口吃到了嘴里，黎阳咬了自己的那个，发觉跟平时吃的不一样，有点咸，更有滋味。
后来，黎阳才知道，他吃的是茶叶蛋。
谭帅比黎阳重多了，跷跷板的一头总是高高的，一头几乎都要落在地上，黎阳抓着中间的把手，跟谭帅一起把梅子干分着吃了。
干净的夜空，繁星点点，淡淡光晕笼罩下，小广场上响起一阵吸口水的声音。
酸，真的是太酸了。
黎阳不敢开口，生怕兜不住嘴里的泛滥的口水。
等腮帮子渐渐有了知觉，黎阳才问道：“谭哥，你认识澡堂里面的人？”
谭帅靠在跷跷板的铁座上，懒懒的道：“我刚来海城的时候，白天在修理厂干活，晚上来这里给人搓背，搓完还能免费睡一宿。”
知道谭帅一直没拿修理厂的工资，日子过的就很苦，但听他这样说，黎阳心里还是发涩，小声道：“以后都我给你搓，你不用帮我。”
谭帅笑了，“就怕你搓到一半晕过去，我还得把你抬出来。”
“咋可能！”黎阳赶紧往回挽自己的颜面，“我就是有点不习惯，多去几次就好了，一百多斤的麻袋都能背起着走，搓背的力气有的是。”
说着话，天已经黑透了，俩人晃晃悠悠的往回走，黎阳问他在澡堂都干啥，谭帅道：“每天搓几十个背，搓完去收拾浴池底下的泥……”
谭帅把手放在黎阳的眼前一比划，“这么厚的泥，都是人身上搓下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黎阳立刻觉得身上轻快不少，他觉得自己应该比刚才轻半斤。
痛痛快快的洗完澡，真的是太舒服了，黎阳感觉自己的头发丝都在空中飘，高高兴兴的回家，想着以后自己带谭帅和家里人一起去澡堂子，都舒服舒服。
谭帅一沾到床就要睡着了，旁边一个脑袋突然蹭了过来，“谭哥，冰棍的事你还没说……”
懒得说废话，谭帅又长又重的腿搭在黎阳的身上，闭着眼睛警告道：“睡觉！”
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说也没有用了，黎阳只能揣着心里一窝兔子，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等身边的人睡着了，黎阳艰难的坐起来，把那条腿掀到一边。
因为想知道去哪里弄冰棍，三点的时候，黎阳醒了，挣扎了半天，还是没去烤红薯。
醒都醒了，他悄悄的下地，拎着桶去水龙头那里接水，顺便把昨天的衣服洗了，晾完衣服帮着邻居大爷搬花盆，然后得了一小包花籽。
煮完了牛奶，做了早饭，谭帅终于醒了，俩人一起吃饭，黎阳以为要像上次那样坐自行车去，谭帅却让他骑上三轮车。
谭帅打着呵欠在前头走，到了长寻坡，他却没往下走，而是冲着上头的工厂区，黎阳一头雾水在后面跟着。
长寻坡北面的糖厂，是机械厂的三产，生产绵白糖、冰糖、水果糖等等。
谭帅到了糖厂门口，没多久，就有人推着小车出来，小车上装着的都是绵白糖，一袋袋糖从小车拿下来往三轮车上装。
“三、六、九……”看着他的动作，黎阳数到了五十，然后突然想起来，“这么多白糖要干啥？”
“做冰棍用。”谭帅说着，掏出五十块钱给糖厂的人。
黎阳都懵了，他不知道光用白糖怎么做，虽然冰棍是甜的。
“走。”谭帅骑出去很远了，回头喊他。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停在了粮站的门口，这次买了半袋子糯米粉。
然后又去了木材厂，装了两袋子木棍……
买完这些，俩人交换车子，终于顺着长寻坡往下走了，冰棍还没看到影儿，已经花出去一百多块钱。
一百多块钱，能买一千多根冰棍了。
揣着一肚子的疑惑，黎阳紧紧的跟着。
自行车和三轮车前后进了垃圾场那边的大院子，黎阳看到北面多了一个棚子，谭帅就停在了那个棚子外。
到了近前，黎阳看到棚子里面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看上去比他们住的屋子小点，矮点，白色的，厚厚的一层，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大箱子外面有一个看上去眼熟的东西，走到近前，黎阳发现，这好像是他之前挖出来的压缩机，被修复的像是新的一般，断掉的一条腿也给焊上了，又涂上了新漆。
如果不是亲手看着拆装，黎阳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就是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脏东西。
“这个是啥？”黎阳指着里面问道。
“冷库。”谭帅回道：“测试过很多次，最低能达到零下二十度，一次可以做很多冰棍。”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3章
海城的渔业比较发达，为了更好的保存海产品，前几年，临海地区相继建立了大小冷库几十座。
老曹修理厂主要修理机械、机器和车辆以及一些家电，从来都不涉及冷库的维修和保养。
一次偶然的机会，谭帅去冷库修水泵，那个时候还是冬天，机器正闲置维护，他用了两条烟，跟着那里的师傅拆卸了冷库内外机，研究了两天。
所以，修建冰库是谭帅自费学习的产物。
黎阳身上的怀表也一样。
虽然没见过，但是黎阳知道冰箱是能制冷的，眼前这个小房子一样的东西竟然能冻冰棍，确实出乎了他的想象。
压缩机周遭多了好几条管子、压力表，甚至还有一个单独的电表箱……
管子接到小房子里面，黎阳刚打开门，就感觉到一股森冷的寒意，进去看到三面墙上悬挂的曲曲折折的铜管时，十分惊讶。
这么多铜管得多少钱，这是黎阳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
第二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谭帅未免也太厉害了，只有一个压缩机，就能弄出来一个冷库！
冷库的角落里放着几桶牛奶，黎阳问道：“这是干啥？”
“等会你就知道了。”谭帅拍了拍手，“看完得干活了。”
黎阳接过谭帅递过来的纸，上面是手写的字——糯米粉1斤，牛奶10斤，水24斤，白糖6斤……
把几个步骤看完，黎阳终于发现，这竟然是做冰棍的配方！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黎阳转头问谭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