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那边下班的阵仗比这可大多了,但是大人没有这么急,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黎阳手脚麻利的称重,收钱。
像是一阵风刮过,半个小时以后,门口基本就没人了,黎阳烤好的红薯也卖的七七八八。
掰了半个红薯吃完,黎阳坐在小马扎上,头靠在三轮车开始睡觉。
下午放学就比中午时间要久一些,当然卖的红薯也更多,约莫六七点钟,黎阳收拾东西往回走,半路碰到有人卖鸡架,十分便宜,他买了三个。
海城有些加工厂,会把本地养的鸡鸭拆解冷冻后出口到外面,鸡架和鸭架都是剩下的,工厂的工人会拿出来一部分卖掉。
去小卖部买了鸡架和半根山药,回家之后,黎阳先烙发面饼,然后把出锅的饼放在一边。
鸡架剁了,两只鸡架放在锅里用油煸炒,然后撒辣椒面,虽然肉少了,但是炒熟之后味道真的很香。
最后一只鸡架跟山药一起炖汤。
这些日子,红薯的味道黎阳自己也闻够了,炖汤的时候,他就着酱吃了两张发面饼。
吃完饭,汤在锅里炖着,把饼放在汤上面热着,黎阳跟昨天一样留下字条就出门了。
大毛已经在等着他了,看到黎阳就想锁门,黎阳把炒鸡架和饼给他,让他先吃饭,不着急。
大毛端着碗咽了几口口水,回屋和弟弟一起吃,对门的大婶打开门,戒备的看着黎阳,“你是谁?”
不等黎阳开口,大毛连忙跑出来,“婶子,他就是每天给我们红薯的那个人,黎阳。”
“喔。”胖大婶语气立刻和善下来,“是小黎啊,他们兄弟俩多亏你照顾了。”
“没有的事。”黎阳连忙摆手,“大毛也帮了我很多,他很聪明能干。”
趁着哥俩在里面吃饭,大婶跟黎阳说话,一顿饭的功夫,差不多把黎阳家底摸清楚了,等到大毛坐到车上时,大婶笑着跟他们挥手。
出发时,黎阳把从家里带的小毯子给大毛盖上,白天虽然热了,晚上还是有点冷的,昨天就把大毛冻的直流鼻涕。
万事开头难,有了昨天晚上,今天再拉脚更顺利了,前半夜三四个小时,黎阳就跑了十几趟,出的汗从后背直往下流。
下半夜快要回家的时候,俩人接到一个大活,几个人从南方买回来好几麻袋衣服,要他们拉到长寻坡上面的工厂家属楼。
衣服挺沉的,加起来有六七百斤,这几个人拿着这些东西,坐了楠峰三四十个小时的车,也累瘫了,就想早点回去。
蹬了一个晚上的三轮车,黎阳腿有点酸软,但是拉这一趟是顺路,而且对方给一块五,他立刻涌出了力气。
车上只能装衣服,大毛和另外几个人都得走着,一开始上坡,黎阳还没觉得多累,走到一半时,就有点踩不动了,腿肚子直打颤。
大毛见车上的麻袋晃晃悠悠的,赶紧在车的一侧使劲推。
那几个人走在前面了,见他们俩这般吃力,就问:“不行就把东西卸下来,我们自己背回去,不过没到地方,我们可不掏一分钱。”
“不用,不用,能行!”大毛气喘吁吁的说道。
黎阳咬着牙使了一把劲,脚却滑了,车子向后退了一下,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随后弯腰用肩膀抵住了往下滑的三轮车。
“下车!”
刚才踩空,黎阳脑袋空了一瞬,听到熟悉的声音,想要回头看,但是被麻袋挡着,啥也看不到。
直到后面的谭帅又喊了一声,他才慌忙的跳下来。
大毛是很机灵的,已经从路边捡了两块石头放在车轱辘后面,这样车就不会往回倒了。
“谭哥……”看着谭帅半夜出现在这里,黎阳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把自行车推上。”谭帅从他身边走过,骑上了三轮车,载着满车的衣服往前走。
这个时候黎阳才发现自行车在地上躺着,他和大毛俩人一起把自行车扶起来,赶紧推着去追前面的三轮车。
三轮车到了工厂家属楼,那几个人说要他们搬到楼上去,黎阳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谭帅瞪了一眼,手误无措的站在原地。
谭帅背着麻袋走了两趟,最后一次上楼时,黎阳在后面默默的跟着,这次不等谭帅开口,他小声的说道:“他们还没付钱……”
一起到了五楼,拿上了那一块五毛钱,下楼时,俩人都没说话。
楼下的大毛披着毯子站着等他们,三个人一同离开了家属楼。
送大毛到家时,黎阳偷偷给他塞了一把钱,大毛偷偷看了谭帅一眼,开门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21章
到了家,感觉到谭帅好像在生气,黎阳主动开口道:“谭哥,你怎么半夜在外面?”
“家里的猫不见了,还得叫叫,少了一个大活人,我不得出去找找?”谭帅语气平淡的道。
黎阳低头捅了捅炉火,小声道:“我留字条了……”
谭帅没说话。
黎阳去桌子上寻,发现上面只有自己的书,又打开了抽屉,依旧没找到,着急道:“我真的写了,怕你等我,昨天和前天晚上我都写了。”
看他那副傻愣愣的样子,谭帅从裤子兜里拿出两张纸条,“晚上外头没有那么安生,你连道儿都认不清,还敢夜里出去接活?”
黎阳抿了抿了嘴,他也知道,可是真的着急用钱,不管是大哥的身体,还是家里的债,都是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一天不移开,他都没法轻松下来。
“我知道你想要挣钱,那也不用拿命去拼。”谭帅话音一转,“前几天挖出来的那个压缩机卖给我,四千五够不够?”
愣了一下,黎阳过了一会儿惊讶的道:“那个东西那么值钱?”
谭帅轻哼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摸出几沓钱,“钱拿着,那压缩机归我了。”
全是大团结,五把用白色的纸腰封着,其中一沓只有旁边的一半那么厚,都是整整齐齐的。
看了一眼,黎阳就转过头去,低声道:“不卖,压缩机你要用就拿去,我知道拿东西肯定没有这么贵,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谭帅笑了一下,昏黄灯泡下英俊的眉眼显出几分锋利,“你这么明白,就不知道人不是铁打的,白天黑天这样干,能撑多少天?”
垂着头,黎阳喃喃道:“我、我知道这样也不是长法,只是没有别的道儿了……”
谭帅看了他半天,像是泄了口气,“睡觉,明天把钱汇回家。”
怀表“嘀嗒嘀嗒”的响,黎阳掏出来一看,他该出去洗红薯了。
只是黎阳刚要站起来,身体就被按在了床上,头顶上传来谭帅明显压抑着火气的声音,“先睡觉!”
将灯泡拉灭,小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谭帅不讲道理的把腿压在黎阳的身上,“这两天都没睡好,起来再说。”
因为蹬的三轮车用力过猛,黎阳的腿现在还在细细的抖着,被压着动弹不了,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声道:“谭哥,你晚上啥时候出去的?”
“你和那个小孩拉着人去教育局后院那趟。”
黑暗中的黎阳一怔,那是他和大毛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生意……
原来谭帅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吗?
黎阳眼睛和鼻子一热,轻轻的吸了两口气。
谭帅躺在床上许久,并没有睡着,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这种感觉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
一直以来,谭帅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当初会把黎阳领进家里住一晚上,他自己心里都纳闷,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
后来,从刘凯嘴里听说黎阳在那个缺德的塑料加工厂干活时,他又没忍住,去把人带了回来。
那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可怜黎阳,所以才会帮一把手,但是昨天黎阳一整晚没回来时,他一直没睡着。
即便黎阳清楚的写明白了,去火车站拉活,他总是会觉得,大半夜做这个很危险,尤其是俩小孩,黎阳晚上还看不太清楚,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就是因为想的太多了,白天干活都有点心烦,今天晚上,他回来看到字条,忍不住骑自行车去了火车站。
跟在三轮车后面时,谭帅也想了很多,很多人的日子都是苦的,黎阳,大毛,都在拼命的挣钱,谁也不轻松,包括从前的自己。
他出生的地方比黎阳的老家更穷,黎阳难受了在梦里还会喊妈,他知道自己应该谁也不会喊,因为自从懂事起,他就要靠自己养活自己。
从前,如果有人说会给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几千块钱,谭帅觉得那人脑袋应该是被门框夹碎了,同样的,他现在也在想,黎阳是不是给他灌了迷魂汤。
想到这个,谭帅转头,看到旁边的人已经睡的呼呼的,毫不客气的伸手拧了下去。
本来要使劲的手,在摸到那点点湿润时,慢慢的泄去了力道。
暗骂了一声,谭帅收回了手和脚。
清晨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周遭人家便点起了灯,有人打水,有人上厕所,有人去倒尿盆,有人做饭,吵吵闹闹的一天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