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谭帅回答的十分干脆,并没有过多解释,“我记得一厂有条规定,开会要穿工作服,违者罚款三块钱,这个钱你明天准备好。”
年轻的工人本来就是要找茬的,没想到谭帅根本不搭理他,还反将了他一军,他愣了一下,伸手指着谭帅和黎阳,“那你们俩也没穿。”
“第一,我们两个刚入职,还没有工作服。第二,我们是管理人员,不在车间时,没有穿工作服的安全要求。”谭帅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事部门的主任,“把他的名字记下来,三天不缴,罚款加倍。”
当众出了这么一个丑,年轻人又气又恨,“啪”的一拍桌子,嚣张跋扈的道:“这钱你想都甭想,我不干了!”
这就是他敢大放厥词的原因。
谭帅点点头,“辞职按照工厂的流程走,没有离职之前,依旧是一厂的员工,这个罚款从你的工资里面扣除。”
“扣你X的工资,都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一分钱了,一个臭修理工,有了几个钱,在这里装模作样,大爷我不奉陪了!”
明明是想要激怒谭帅,结果自己反倒被说的急眼了,年轻工人当众骂了脏话,站起来,转身就走。
一众人目送他离开,大门“哐当”一声被狠狠的拍上。
会堂里面一片安静。
从前,农机厂工作是无数人羡慕的,现在变成了私营企业,辞职的想法很多人都有,这个只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还有想要辞职的人明天去人事部门申请,开会的时候不要耽误时间。”谭帅稳稳的坐着,“还有人有问题吗?”
“我想问一下,工厂以后的工作安排。”有年纪大的工人站起来说道。
这个他们在收购方案上早就写好了,黎阳打开本子,开口应道:“第一车间继续给农机三厂提供拖拉机的配件,二车间集中力量研造2ZT—9358插秧机,其他各部门精简人员,抽调出三十人到车队工作,愿意的会后主动报名。年后,工厂会在穗城建立办事处和仓库,需要长期调派十几个人手……”
读完了,黎阳停歇了一口气,然后问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有!”有工人问道:“我们是农机一厂的工人,跟车队没有关系,如果没有人主动报名去,会强制要求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给大家伙简单的讲一下我们工厂过去和现在的财务情况。”黎阳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道:“根据机械局提供的数据,在分家之前,农机厂接连亏损多年,一直接受海城财政补贴。分家之后,我们农机一厂第一年产值九十三点七万元,第二年产值为一百零四万元,第三年,也就是今年,产值三十六万,分别亏损十四万元、二十八万元和九十八万元。”
“在坐的所有人在农机一厂的人比我和谭帅都长,应该很清楚,一厂光工人和退休工人的工资和退休金一年就要一百四十多万,这还不算原料费、开工期间机器的修理、折旧以及电费水费等等。”
“很显然,以我们现在两个车间的生产情况,是没有办法养活所有人的。”黎阳道:“都是要靠厂长的车队挣钱来补贴。”
“农机一厂过去很辉煌,大家伙可以骄傲自豪,也请正视车队的作用,他们挣的运费可能是我们的工资,也可能是我们工厂以后的新机器,在我们不能做出畅销的产品之前,车队都会比一直会是支持我们的动力。”
“车队不会并入农机一厂,调派的人依旧属于农机一厂,这个决定只是因为车队缺少人手,如果没有人主动申请,那就根据实际情况轮流去。”
有人站起来问道:“现在我们跟农机三厂和四厂福利方面有什么不一样了?以后我们还能分到房吗?”
“医疗方面,我们正在跟几个工厂医院磋商,争取以后和三厂和四厂的工人看病住院吃药享受同样的待遇。”黎阳回道:“根据城镇住房、建设和分配制度,我们农机一厂没有资格争取分配的房子,这一点,会酌情发放住房补贴……”
会议一直开到十二点,工人最关心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答,不管满意不满意,现在的方案就是这样。
会议结束前,财务科通知所有人明天领取拖延的工资,工人们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工厂都换天了,他们竟然还能拿到之前拖延的工资。
宣布会议结束后,很多人“嗖”的一下跳到台上,抓着财务科的人,问他们拖延的工资发几个月的,是全额发,还是发几成……
黎阳嘴巴都说干了,肚子也瘪了,叫上邵然还有王筱鹤和孔国庆一起去邱家小饭馆吃饭。
这个时候,宿舍楼都是一片黑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邱家小饭馆这样生意好的,客人一直在喝酒,所以还开着。
这个点吃饭的好处就是有大桌子,特意坐在了靠墙的地方,累瘫了,有个支撑。
谭帅给黎阳倒水,黎阳连喝了三大杯,邱家婶子见状,先给端上来水果,让他们垫垫肚子。
没啥可挑选的,这个时间,有啥吃啥,大家囫囵填饱肚子,然后各回各家。
翌日,黎阳和谭帅早早的到了海城工人医院,农机一厂受伤的两名工人依旧在这里住院,邵然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工人的家属从邵然口中知道了工厂的变动,见到他们两个,又哭又跪的,希望工厂不要丢下他们不管。
这两名工人受伤严重,伤情鉴定一个是完全失去劳动能力,一个是部分失去劳动能力,他们这年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这场变故,对于两家人真的就是天塌下来了。
“没法活了,我们全家人都活不下去了……”女人哭的撕心裂肺。
谭帅问候惊醒的伤者,黎阳把刚买的花放在旁边的柜子上面,拿出了几个信封,分别是医疗费、工伤补偿、伙食补助和伤残津贴等。
除了国家规定的补偿,谭帅分别额外多给六十个月和八十个月的工资,保证他们两家的孩子读书到成年以后。
“以后家里有困难,厂子能帮上的,我们也愿意帮忙。”
因为丈夫的伤,两家的妻子神情萎靡,抓着黎阳的手,哀求道:“我们知道这份补偿已经不少了,能不能再帮我们一把,让孩子进工厂干活,这样有稳定的收入,我们也不想成为工厂的负担。”
来之前,黎阳看过两家的情况,知道他们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年纪都够了,便点头道:“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来上班。”
“不,不是去一厂……”两个女人擦着眼泪,“想要去农机三厂。”
一厂已经是私人的了,没有保障,她们希望孩子能去农机三厂,也就是拖拉机厂。
农机二厂脱离出去,一厂成了个人的,三厂和四厂相比,更大更好。
黎阳愣了一下,道:“这个我做不了主,要回去找三厂厂长商量这个事情,你们放心,如果能安排,我们一定努力。”
上班第一天,看到了工人受伤的惨状,以及他们家的困境,黎阳深刻的认识到了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真实的事情,比看多少便《安全生产手册》都记忆的深。
从医院里出来,邵然坐公交车走了,谭帅骑着自行车带着黎阳去长寻坡的西区,黎母已经做好了早饭,俩人到了地方就开始吃。
“你们两个也太有能耐了。”肖欣欣抱着孩子,边走边颠,“说买厂子,一转眼就买了,我的存折还没拿出来。”
黎阳也不知道机械局竟然这么快就下了文件,都忘记告诉她们具体的交接时间了,还是黎母去洗尿布,听人说了这个事情,然后昨天她和肖欣欣抱着孩子去农机一厂大门口去看热闹。
黎阳他们在门口合照留念时,黎母和肖欣欣就在人群里面,看着他和谭帅,还掉了不少眼泪。
孩子真的太出息了,她们没有跟任何人炫耀,觉得特别的激动和欣慰。
肖欣欣拿出了红色的存折,黎母掏出了包的严实的手绢,一同塞到黎阳的手里,“不管用不用的上,都拿着。”
“如果我用钱,就跟你们说,我说之前,你们还回来,我还会再给你们。”肖欣欣这样说道。
一句话,黎阳就不得不替表姐保存存折。
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办,黎阳和谭帅吃完饭就去了储蓄所。
农机一厂上班的时间还没到,一群工人围在公告栏处,上面张贴的白纸上,写着每个工人要补发的工资,有的拖欠了八个月,这一下就能拿到一千多块钱的工资!
“我还以为厂子改制,拖欠的工钱就打水漂了,没想到竟然还给补发!”
“先别高兴的太早,今天领工资还要重新签合同呢,私营企业猫腻多,等会可得擦亮眼睛……”
“人事部昨天晚上加班了,我偷偷看了新合同。”有人说道:“没啥陷阱,而且今天老厂长他们还过来……”
“老厂长他们跟咱们不一样了,人家机械局还管,咱们以后是自负盈亏,不赚钱的话,厂子说关门就关门。”
此时,老厂长和三厂厂长都在一厂厂长的办公室里面。
谭帅把医院发生的事情同他们说了,农机三厂的厂长苦着脸,“我知道他们两家遇到这种事情十分困难,但是我们厂子现在也是紧巴巴的,许多工人家属都还没安置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