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外人?”肖欣欣也生气了,把孩子放在乱糟糟的床上,大声道:“从我生完孩子到现在,你回来几次,都是老姨在这里帮我。你每次要钱,我不是都给你了。你呢,好几个月了,抱过几次孩子?”
“是你不管店的事情,我就一个人,哪有时间顾的了那么多!”
“那店是我辛苦弄到的,我为什么不去,还不是因为你们马家的人在那里絮了窝!”
眼瞅着俩人又要打起来,黎阳赶紧站到两个人中间,道:“姐夫,那存折是姐借给我和谭帅的,她怕我们缺钱花……”
马东利却不看他,盯着肖欣欣,“谭帅那么有钱,他差咱们家这点钱?”
“谭哥把农机一厂买下来了。”黎阳伸手推着马东利,“确实花了不少钱,姐她怕我们为难,所以才借钱给我们……”
黎母抱着孩子,伸手拉了拉肖欣欣,示意她少说两句。
马东利平时脾气特别好,今天可能是憋久了,上来了倔劲,道:“买厂的事情没人跟我说,我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包个大红包,可也不至于把全部家当都拿出去!”
“我也想告诉你,可你一直不回来。”肖欣欣突然坐到了床上,道:“马东利,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几年,谭帅帮了我们多少,没有他咱们能到了海城就站稳脚跟?一开始卖衣服,都是赊欠货款拿的衣服,卖不掉的送回去,你以为谁都会对你这么好吗?”
“我不是不知道好赖,谭帅是帮过我们不少,我们可以慢慢还这个人情。”马东利抹着脸上的汗,一副难受又说不出的模样,“你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扩大生意,咱们也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那点钱对于谭帅来说九牛一毛,可对于我们家来说,那就是命根子啊。”
“现在你一个店铺都弄不利索,还想再扩张?”肖欣欣仰头道:“是不是又是你那些堂兄弟撺掇的?”
“欣欣!”黎母一把抓着肖欣欣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好好说话,什么你啊我啊,都是一家人……阳阳,回单位去把存折拿回来!”
没想到存折的事情会让姐姐姐夫吵成这样,黎阳赶紧往外跑。
黎母抱着孩子,单手倒了一碗水给马东利,“喝口水,你天天在外头忙也是够辛苦的,要是中午太忙,我以后给你送饭到店里。”
马东利没说话,气呼呼的坐在那。
黎母转过头去劝肖欣欣,“咋说那些都是姓马的,跟东立是血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你还是要多担待点。”
“老姨,我从嫁过去那天就开始忍了。”肖欣欣把奶瓶捡起来,开始铺床,“结婚当天,我的耳环被她侄子抢走,说是给红包就还回来,我们给了十多个,结果他收了红包就说耳环找不到了,那是我妈死之前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嫁妆……”
“他妈偷我的衣服送人,他大嫂这么多年,每次找他借一块,两块,从来没还过……”
因为怕黎母担心,这些烂事,肖欣欣从来没有说过,现在当着马东利的面,一件件的抖搂出来。
所以,当黎阳蹬着自行车回来时,肖欣欣和黎母的眼睛都是红的。
黎阳进屋,立刻就把存折给了马东利,马东利之前一直沉默着,拿到了存折,翻开一看,脸就变了颜色,“咋就剩下了这么点?”
黎阳愣了一下,刚要探头去看,马东利拿着薄薄的存折指向肖欣欣。
肖欣欣擦了把眼睛,“那你好好看看,哪一笔不对?”
不等马东利开口,肖欣欣便道:“存折你应该能看明白吧,从下往上数,一个七千二百,一个六千八百,一个五千九百,这三笔是你进货花的钱,我是亲手交到你手里的,不差吧?”
马东利皱着眉,粗声道:“上面那个两千八是什么?”
“我生孩子做手术花的钱。”肖欣欣冷着脸回道,“上面还有一笔五百三十的,住院交的押金。”
“这么多?”马东利道。
“生孩子大出血,做了手术,又输了很多血。”肖欣欣平静的道:“住院的单据都在抽屉里,你可以去查。”
“再往上是房租和店铺的租金。”肖欣欣看着马东利,道:“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了这点钱,因为自从我生孩子,你不单一分钱没往家里拿,还拿走了两万块钱货款。”
马东利不说话了。
肖欣欣继续道:“从生孩子到现在,我花的钱是老姨老姨夫,黎旭和左敏,还有谭帅、阳阳和大毛他们一帮人给孩子的红包,钱一共收了两千多,还有银镯子和银锁,现在还剩下两千块钱左右。马家那边我一份礼都没收到,不知道是不是都给你了?”
马东利不吱声了,他啥也没收到。
肖欣欣自然知道,她也懒得拆穿,只问道:“两万的货款你进了多少货?又卖了多少钱?要是连成本都没有收回来,我劝你先不要急着扩张,别赔的啥也不剩。”
马东利依旧沉默着。
肖欣欣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他,“马东利,你要是害怕以后没儿子了就直说,别没事找事!”
“我没有,你别瞎说。”马东利低头说道。
肖欣欣生孩子的时候切除了子宫,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马家那边的村子特别的重男轻女,得知这个事情之后,老家很多亲戚都劝马东利趁着年轻再找一个,媳妇哪个都一样,但是没儿子可不行。
马东利饭也没吃就走了,同时拿走了存折。
肖欣欣坐在饭桌旁边,给黎阳夹菜,“老姨,阳阳,膈应人的走了,来,咱们吃饭。”
在外地求学,家里这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黎阳这个时候才知道表姐的身体情况,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
刚拿起筷子,肖欣欣就开始掉眼泪,黎阳默默的给她递手绢,黎母怀中的小丫头看着妈妈,乖乖的,一声也不哭。
“我妈生病的那几年,我爸就跟那个寡妇勾搭上了,村里的人都知道,我跟他吵架,我妈就把我送到老姨家……”肖欣欣流着眼泪大口吃饭,“我妈还有气呢,那个寡妇就生了孩子。”
黎母叹了口气,这些事情,肖欣欣小的时候就哭着跟她说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姐,姐夫和姨夫不一样。”黎阳开口道:“你生妞妞时能捡回来一条命都算是万幸了,儿子和女儿都一样。姐夫正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他可能一时半会想不通,你再给他点时间。”
在黎阳眼中,表姐夫一直都很憨厚老实,平时在表姐跟前真的很少发脾气,这次急眼,估计是生意遇到了麻烦,着急上火了。
“阳阳,这事姐心里有数。”肖欣欣已经吃完一碗饭了,站起来抱孩子,换黎母吃饭。
肖欣欣去喂奶,然后跟小女儿一起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
怕吵醒他们,黎阳娘俩吃完饭没有洗碗。
快到上班的时间,黎阳看了看怀表,没有动。
黎母推着他出门,黎阳骑着自行车走时,总感觉耳边回荡着哭声。
二车间的机器开工了,黎阳守在旁边,亲眼看着第一批零件生产出来,但是最近还无法组装,因为其他不能生产的零件还没有采购回来。
这些日子,黎阳就跟着技术员一起,检测和登记记录各种零件。
趁着晚上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海边的小镇,依旧是在那里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回来。
八月末,第一批组装了十台插秧机,不出所料,毛病特别多,比农机厂从前生产的插秧机还不如。
开学之前,黎阳一直在试验田,在这里实验和记录插秧机的性能,结果是惨不忍睹。
接下来就开始漫长和折磨的修正和重复实验的过程。
这种事情截至到黎阳开学的那一天。
谭帅和大毛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黎阳到表姐家,看到表姐夫笨拙的抱着小妞妞,心里总算是放心了。
火车出发前两个小时,黎阳才离开工厂,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上了火车。
这趟车是白天出发的,黎阳把简单的包放在架子上,坐在靠近窗户的小凳上看资料,有几个零件的精细度差的太多了,估计得换机器,还要再花不少钱。
火车在B市的站台停下来时,黎阳往外面看了一眼,大包小包的人往车上挤,他不止一次庆幸,还好他是从海城上车,B市转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谭帅也在B市,但是他在忙车队的事情,黎阳看着外面刺眼的太阳,总会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了,他还要两年才能离开学校,这两年,啥都得要谭帅一个人忙。
火车离开B市后,黎阳收敛了那些没用的心思,继续看资料。
新的学期开始,黎阳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学校的食堂开的晚,宿舍另外五个人已经在外面吃了好几顿了。
黎阳到时,他们一个个的道:“你再不来,我们就要把分给你的那份特产给吃光了。”
话是这么说,他们每个人都把从家里拿的东西给了黎阳。
这个时候,黎阳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不自觉地尴尬笑笑,“中午出去吃饭吧,我请!”
“你也太客气了!”郑清源装模作样的锤了黎阳一拳,“我要吃大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