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看着花满楼,暗道这人难道故意在让着自己吗?
“陆小凤呢?”
陆小凤成名之后轻功排名江湖前五,此时的他,在花满楼心中的榜单上能排到多少?
“现在的陆小凤,大概能到十二三的样子。毕竟有半年没见了,也未必作准。”
他们才十六岁,和三十岁的鼎盛之年自然不能相比。何况这轻功排名是放眼全江湖,光那些江湖名宿就不知凡几,世家子弟更是不计其数。虽然如此,韩夜心还是忍不住有些低落。
正在愁思惝恍,却被花满楼捉住手臂:“早点休息吧,现在开始睡,还能睡两个时辰。”
花满楼的声音里已带着浓浓的倦意。韩夜心怔了一下,“哦”了一声开始解衣服。望着里面的空位,暗想到自七岁之后,很久都没有一起睡过了。
脱了衣服,在里面躺下。不一会,就听见旁边平稳的呼吸声。韩夜心侧过头,见花满楼的脸笼罩着一片柔和的月光,几与月光同色。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似乎在睡梦中也带着笑意的薄唇……韩夜心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心里滋味莫辨。
本以为会辗转反侧,却没想到这一觉睡得意外香甜。
起床时旁边早没了花满楼的身影。一边穿衣服一边想,这情景熟悉得让人怀念。
路过自己的房间,柳束腰和南宫绿萝也没有动静。下楼一看,见众人果然已坐在桌边,自己又是起得最迟的一个。
不过他起得也不算太晚,毕竟大家早饭还没有吃完。韩夜心在花满楼身边的位置坐下,一边默默地喝着粥,一边打量着对面。柳束腰和南宫绿萝经过一夜相处,已经十分熟稔,互称姐妹,亲热非常。
这女人的友谊,总来的突然之快,而且快得让人羡慕!
乍看柳束腰的容貌,觉得她柔弱堪怜,此刻却细腰挺直,手扶在腰上,好像随时准备抽出腰间那枚软剑。她一脸的肃然地向众人告辞,说是要去县衙借兵,去抓荷姑母子二人。
这时忽听一阵暴疾的马蹄声从长街上传来。单听蹄音,判断出有四匹之数,驭马的人都是高手,这么快的速度竟没有冲撞到一人,一瞬间便从长街的那头到了这头。
柳束腰一阵激动,起身冲到门口。果然见四匹黑马出现在门前。马上的人皂衣皂靴,头带乌帽,两侧垂缨,竟一齐勒住了马。四匹马一阵长嘶,人立而起,旋又落下前蹄,稳稳地停在路上。马身俱是油亮的黑色,只有四蹄其白如雪。
柳束腰欢呼一声:“师兄!”
马上的人神情各异,或笑或无奈,或面无表情。当先一人一脸冷肃,看了眼柳束腰就快速扫过客栈中诸人。
他那目光如冰如电,这一瞬间就好像把客栈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个仔细。被他看过的人俱是一凛,只有花满楼面含微笑轻摇折扇,似乎不受这严厉的目光影响——但他竟向来人“望”去,微微一颔首。
不论是长街上还是客栈里,都被这四人的气势所震,一时谁也不敢说话。为首那人翻身下马,手扶着悬挂腰间的乌鞘长刀,竟也不理柳束腰,大踏步走了进来。
柳束腰十分惧怕这人,低头缩腰,萎缩在一旁。余人也翻身下马,却对柳束腰十分亲热,其中一个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小师妹,这下捅篓子了吧!”
那为首男子在花满楼一桌前停下。他浑身冰冷,威压之气甚重。福伯正待代为应答,却见那男子伸手制止,直视花满楼,慢慢道:“花七公子。”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
花满楼起身,抱拳作答:“在下宿有残疾在身,但若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是六扇门大埔头,‘狮捕’尉迟骁烈。”
尉迟骁烈冷硬的嘴角竟似微微扬起:“七公子双目不能视物,‘眼光’却如传闻一般厉害。不错,我就是尉迟骁烈。”
他目光扫过韩夜心,对二人抱拳道:“多谢二位昨夜对小师妹的相救之恩。他日若得闲暇,不妨到六扇门来做客。”
“到六扇门做客”这一句,若着意误解,听着便大大不妙。福伯脸色微变,花满楼却浑不在意,微微笑道:“一定。”
尉迟骁烈告辞,转身出门。他甫一出现,门口亲亲热热的师兄妹就立刻鸦雀无声。尉迟骁烈翻身上马,冷冷地盯了柳束腰一眼,马鞭倏忽扬起。
柳束腰吓得脖子往后一缩,却见那马鞭落在了马的身上。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吃午饭吗!”
余人皆是会意,纷纷上马。四匹马迈开雪蹄,最后一人一伸手,柳束腰便如柳叶一般,飞身落到那人身后,只来得及向客栈望了一眼,便被快马驮着跑远了。
等听不见那马蹄声,客栈里才如解冻一般渐渐恢复过来。一时间关于六扇门“狮虎蛇豹”四大名捕的消息在客栈里传散开来,各种夸张不实之处,听着让人忍不住发噱,但也能听出众人对着四人的敬仰,更何况刚刚还亲眼见过!
福伯却已派人收拾行李,想着尽早赶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非是他怕事,只是实在不愿意让两个公子在他手里出了分毫差错。
“花满楼,”韩夜心一边喝茶一边偷眼望着花满楼:“你真的要去六扇门做客?”
“随便说说而已。”
“啊?!”韩夜心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只听那位闲闲地说道:“狮虎蛇豹四位,行事张扬,不懂收敛。想来古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韩夜心慌忙向四周望去,真担心他这话被有心之人听去。若真像花满楼所说,那四个名捕听到这样的评价,岂不是要来找他们麻烦?
不过众人都各自沉寂在方才的兴奋之中,虽然也有很多人在意他们这一桌,但声音实在嘈杂,根本没办法听见花满楼说了什么。
花满楼摇着折扇,喝着茶。放下茶杯对韩夜心勾了勾手指,用折扇遮住了口型,道:“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夜心,你一定要记住。”
韩夜心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道:“七童,你才是那堵最大的危墙。”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个BUG,柳束腰应该是卧底一个月。
第60章 露宿
柳束腰走后不久,韩夜心也用完了早饭,福伯就过来催促众人早些上路。那荷姑和七公子的眼疾颇有渊源,他实在是怕这两位小公子一时激愤,上去找麻烦,反误中了贼人的陷阱。自家公子千金之体,坐不垂堂,报仇出气这种事,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花满楼不知是理解了福伯的用意,还是本身就很不在乎,好似荷姑这个害他眼瞎的罪魁之一在他心里并不占多大重量。见福伯来催请,就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他这一点,连韩夜心也看不清楚。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长桐镇上柳絮飞舞,桐花铺路。几人也不坐马车,骑在马上,一路赏着风景,一路谈笑,走得十分悠闲又有情致。
福伯因为早上催得急,这一路就由着他们的性子,权作补偿。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车队还在一片郊野,离下一个乡镇很有些距离,他倒也不着急,骑马踱到花满楼身边,问:“七公子,今日时辰不早,看样子是赶不上宿头了,不如就在此歇息一晚吧?”
花满楼颇有些好奇和新鲜:“福伯,你是说我们要露宿在这郊野?”福伯拈须道:“眼下只有如此了。”
他早知道两位小公子想露宿的念头不是一日两日,只是这江南乡镇繁多如星,众人又是快马快车,走得又是官道,哪里就能露宿得上呢?况且即使有机会,福伯也不愿他们二位在这旷野遭罪。今日一是实在赶不上宿头,二是好歹让两位公子一尝夙愿,他这个老人家看着孩子开心,自己也开心。
花满楼回头对韩夜心道:“夜心,你听到没有?”
韩夜心跳下马,伸手道花满楼身边:“我当然听到了,七公子,就让小的来伺候你下马吧。”
花满楼一笑,就着他的手翻身下马。一边福伯已经在吩咐下人把马车围成一圈,中间的空地上架起篝火,准备晚饭和热水,把帐篷扎好。
夜风送来花香盈鼻,草地温柔。旁边不远就是一条河流,已经有人蹚到河水里,要去抓鱼。
“夜心,有人在抓鱼。”
韩夜心本想帮着福伯做点事,却被福伯赶开,让他陪着花满楼。花满楼闲闲地站在草地上,摇着折扇,听见韩夜心心有不甘地走过来,说道。
反正他知道福伯是不会让他做任何事的,他就当这个甩手公子哥儿,或许还能替别人节省点时间。
“是有。”韩夜心拍了拍衣袖,看着前面的河流,应道。
花满楼拉着他:“我们也去看一看。”
韩夜心被他拉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南宫绿萝,回头道:“南宫姑娘,要不要去抓鱼?”
南宫绿萝在火堆前和几个仆妇一起煮饭,笑着摇了摇手。
两个人走到河边。天上月明星稀,映照得这小河也朦胧可见。几个下人在水里摸了一会,有的抓住了,但大部分却什么也没有抓住。月光再明亮,也不可能照见水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