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庙里堆着火堆,火堆上架着陶罐,似乎是在煮什么药物。荷姑拉着少女背对着韩夜心坐在火堆旁,她们对面,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正笑吟吟地看着那少女。
相对于荷姑暗沉沉灰扑扑的穿着,那男子穿得却甚是华丽。轮椅上铺着白狐皮,身穿赭黄衣衫外罩薄纱,手指上带着镶玉的金戒子,头发半束,留两缕垂在耳侧。
他眼深鼻挺,容貌英俊,但是看人的眼光却带着邪意,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花满楼或陆小凤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当日实施绑架第一步,雪亭弹琴,梁靖安的堂弟梁洛安。
少女在梁洛安的目光下有些瑟缩,向荷姑怀里偎了偎,道:“姑姑,往后我们去哪儿?”
荷姑抚摸着她的秀发:“白小姐不用担心。不如和姑姑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看着少女笑了笑:“若万事正常的话,今夜倒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呢!”
少女立刻红了脸,躲进荷姑怀里,身体簌簌发抖,道:“姑姑,请你不要这么说!”
荷姑道:“好,好,老身不说。”
没想到九年不见,荷姑已经这般老了。她的身材已经走形,弯腰弓背,头发做普通的农家老妇打扮,实在看不出九年前灯下绣花的风姿。
少女踟蹰一会,道:“我按姑姑吩咐的,把姑姑给我的香倒进酒里。那个张老三喝过之后果然晕了过去。我又拿出姑姑给的人皮面具带上,乘人不备出了府,从姑姑告诉我的路线逃了出来。”
荷姑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丝毫不引人注意,想来你的家人要到明早才知道你已经走了。”
因少女背对着荷姑,并没有看见梁洛安向荷姑使眼色。荷姑道:“白小姐,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你就安全了。往后的日子还有很长,人皮面具不宜总是带在脸上,不如你现在拿下来,等明早再带上。”
少女犹豫一会,道:“若是晚上我的家人找来……”
荷姑道:“老身说的话,难道你不信么?”
那少女身躯一震,显然有些怕荷姑。她点了点头,背着梁洛安摘下面具。那人皮面具的容貌十分普通,面具下的真容却直当得“花容月貌”四个字。肤白如雪,眼光盈盈,睫毛轻颤,欲语还休。
等少女转过身去,直把梁洛安看愣了。少女十分羞涩,但荷姑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准她转身避开梁洛安。
半晌,梁洛安折扇击在掌心,叹道:“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荷姑道:“可不是,这十里八乡谁不知白小姐的美名呢?”
白小姐轻轻颤抖,低头道:“姑姑,这位公子是?”
荷姑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道:“这是我的儿子,你可以叫他洛公子。”
白小姐低头,算是给安公子见礼。梁洛安的眼里放出异常的光彩,对荷姑道:“娘,这一个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都美!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绝色!”
荷姑道:“可不是!可惜这白小姐,今日差点便宜了屠夫的儿子。”
白小姐听他二人说话放肆,越发不安,道:“姑姑,我……”
荷姑的手顺着她的背,却忽地一点。那少女顿时直挺挺地,只有眼珠能够转动。
她的眼里,显出无限惊慌。
荷姑冷然笑了笑,道:“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好骗的姑娘。”她拍了拍白小姐的脸蛋:“白小姐,你被你爹娘宠得太厉害么,没听他们告诫你,千万不要听信陌生人的话吗?”
白小姐的睫毛颤了颤,一颗颗泪珠滚落下来。
如此容貌,惹得梁洛安更是心痒。他推着轮椅走过来,摸了摸白小姐如豆腐一般嫩白的脸庞,道:“美人,你越哭,我可越高兴。”
荷姑道:“洛安,我看天色不早,你就带这位白小姐早点休息吧。”
梁洛安连忙点头。
荷姑就要起身向外走去,想了想,道:“干净些,别弄得到处都是血。”
“娘,你放心吧。”
荷姑似是交了一桩任务,正欲起身,却忽觉腰间一酸,身形顿住,竟在毫无防备下被人点了穴道。
原来一刹那间,那少女见梁洛安和荷姑都在自己手臂所及范围内,左右手同时点向二人穴道。
梁洛安和荷姑满脸惊诧。
少女站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迎风一抖,冷然道:“我乃六扇门捕快柳束腰,今日擒凶在此。荷姑,洛公子,你们可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偷懒了这么多天……抱头逃遁~
第58章 夜谈
这变故委实有些惊人,不光荷姑梁洛安呆住,就连窗下的韩夜心也惊讶万分。只因那少女方才还身躯微颤涕泪涟涟,此时竟已冷着一张脸,负手执剑,身形挺拔,周身已带着煞气。
荷姑毕竟老道,神色已经和缓下来,暧昧地笑道:“白小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身委实听不懂。”
少女冷然道:“我乃六扇门捕快柳束腰,可不是什么白小姐。”
梁洛安望着她,眼中邪光更炽,牙齿相磨,愈见疯狂之色。柳束腰眉头一皱,又点了他周身几个大穴,从包裹里拿出一条两端带着镣铐的丈长铁链,把梁洛安和荷姑一起锁住。
见她拿出镣铐,荷姑也不得不相信她的确是六扇门捕快了。不过她竟一个人孤身在此,此刻尚不见后援,可见也是个少不经事的冲动之辈。
“柳捕快,老身斗胆问一句,老身和洛安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这样把我们拿住,我可一万个不服。”
荷姑一面和柳束腰说话,一面运功冲穴。方才她确实被这个小丫头所欺,一时着了道。好在这丫头现在全身贯注在洛安身上,也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柳束腰被梁洛安盯得头皮发麻,想起他做下的一桩桩恶案,更感恶心,恨不得现在就举剑杀了他。不过国有国法,她既已生擒二人,势必要把这两人带回六扇门,在天下人面前正法,给那些枉死的少女一个交代。
“不服?”柳束腰面色寒冷:“六扇门牢底九九八十一招大刑,定会让你写个‘服’字。”
她袖中滑出一支烟花筒,走到庙外朝天空一放,又转身回到了屋内。
屋里一时寂然,只听到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之声。韩夜心深知荷姑狡诈,见柳束腰分出大半心神盯着梁洛安,心中暗道不妙。只是荷姑背对他而坐,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
正在此时,那少女却突然歪了身子,她旋即猛地仗剑而起,脚步却踉跄,她拿着软剑指着荷姑:“你……”
“哈哈哈!柳捕快,老身给你提个醒,行走江湖,你怎么能如此大意?”荷姑竟站起来,韩夜心见她食指微曲,拇指在食指指甲中一挑。一缕香粉弹入柳束腰鼻中。柳束腰越发站得不稳,只听荷姑道:“你既已追查我们这么久,难道不知道老身的香料,一点沾不得么?”
柳束腰头晕目眩,眼前人影乱晃,心中一片迷糊,更别提执剑对敌了。
荷姑不慌不忙地解开梁洛安的穴道,梁洛安道:“娘,快把她抓过来,竟敢这么对付本公子,我要让她知道悔字怎么写!”
“好,好。”荷姑柔声应道。
她一转身,便对少女出手,却见眼前火光一闪,火堆被人用剑挑乱,点点火星直向她面庞扑来。荷姑衣袖一挥阻住火星,已有一人抱住柳束腰窜出土地庙,同时,一阵急促的笛声传了过来。
“不妙!”荷姑神色一寒,她认得这正是花家用来联络的笛声。此时笛声响起,莫非花家人已在附近?她虽然想浑水摸鱼,但此时没有准备妥当,还不愿和花家人对上。
她连忙推着梁洛安,旋开土地公公神像前的一座香炉,闪身进了密道内。
韩夜心救出柳束腰,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吹响短笛。当日制笛之时荷姑还在花府,自然认得,但愿能让荷姑知难而退。
过了一会,回头一看,见荷姑并未追来,而怀里的柳束腰已完全昏了过去。
忽地一朵桐花打在他的脸上,韩夜心抬头,只见月光下,花满楼站在桐树上,正对着他微笑。
韩夜心心中一滞,暗道今日偷偷溜出来,又被他抓个正着,等下不知该怎么解释。
花满楼从树梢落下来:“看样子荷姑是不会追上来了。”他微微侧身,似在分辨韩夜心怀中的少女,道:“还是先带这位姑娘回客栈吧。”
韩夜心点点头,背着柳束腰,和花满楼一起运轻功回到了客栈内。
花满楼坐在床侧,替少女诊治一番,道:“只是中了迷香,并不难解。”让韩夜心拿一碗清水过来,配了药给那少女服下。不一会,少女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旋即抽剑,人已跃起,寒芒数点闪向花满楼。花满楼一动未动,少女的剑却不能再动分毫。
韩夜心已闪身挡在花满楼面前,两指夹住少女的软剑,道:“姑娘,何不冷静一点,听我们解释?”
那少女想要把剑抽回,却是纹丝不动。她心气浮躁,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