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支着许多商铺,大多是煮温泉蛋和玉米的,一靠近香气扑鼻。
广场很大,但好在段桥的白色外套也足够醒目。
不知是不是真的缘分未尽,这都能让他顺利地寻到。
段桥就在几步远外的摊铺边站着。
摊铺老板守着一处泉眼开凿出的小池,池子里飘出袅袅蒸汽。
贺长望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水雾隔在他们之间。
段桥垂着眼睛,眼角恹恹耷拉着,百无聊赖地看池子里的鸡蛋。
这个方向迎风,额前碎发被风吹散,段桥将头发潦草地拢到脑后,剩几缕垂落在眉毛旁。
贺长望看着他有些无语。
段桥今天的形象很割裂,穿着一条帅气的黑色运动裤,修得腿长又直。
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盘着一条串珠。
这又是什么时候发掘出来的爱好?
贺长望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把视线挪到他身边的那人身上。
仔细打量之下,那人似乎也并不全然像同龄人,只看脸更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这人开口说了话,段桥便侧过脸,微低下头听着。
贺长望想到在很久之前的校园时代,段桥也是这样在课堂上悄悄听他讲话。
他心里不太舒服。
贺长望看了一眼手机,段桥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他也不动,只是隔着几米远盯着他,看他对老板说话,又用手指点了池子里的玉米和鸡蛋。
一年没见,段桥好像又变了很多。
但贺长望细细想想,上一次见面时他们压根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场景也非常单一,除了喝酒、走到民宿、开房这三个画面之外,他完全没有见到其他场合里的段桥。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生活里的段桥——成年版本。
还是那副废话懒得多说的样子,却敛了些年少时总扬在眉梢的随性,他站得很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里的盘珠串。
老板把两个温泉蛋夹到袋子里递给他。
段桥掏出手机付款。
贺长望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栏杆上,他倒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真的没看见消息还是刻意装傻。
面前走过了一家五口人游客,短暂地挡住了他的视线,被截断的视线忽地变得模糊。
贺长望眨了眨眼睛,再抬眼看去时,段桥正握着手机没有动。
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贺长望看不清段桥脸上的神情。
只能看到他胸口很缓慢地起伏,喉结上下滚了滚,一阵风刮过,水雾在空中摇曳几下。
他的手指终于挪动,在屏幕上点几下,给老板扫码付了款,然后背过身去。
贺长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绷着肩颈,但他放松不下来。
心脏跳得太快,撞得心口发酸。
他攥着手机的五指关节泛白,有什么堵在喉口,喊不出也咽不下。
段桥为什么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他很轻缓地吐了一口气。
贺长望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冲动之下坐上这趟环保车的时候,他也没摸清楚此行的目的。
他转过身。
身后是广场通向瀑布的过渡阶梯,由宽至窄绵延而入茂树河谷,几处泉眼汩汩冒着温水,腾起片片水雾。
贺长望迈不开步子。
他不甘心。
他不信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他也很难因为一个更加虚无缥缈的好友申请而目送段桥离开。
贺长望转过头。
在他回望的一刹,段桥刚巧侧过身去,似乎在前一秒——段桥也曾回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贺长望张了张嘴。
他说:“段桥。”
声音不大,在开口后他才发现很难提高音量去喊这个名字。
但段桥听见了,身形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来。
贺长望看到了他的眼睛,他们都钉在原地,隔着那道缭乱的水雾对视着。
这道对视里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没有久别重逢的慨叹,没有骤然相遇的诧异,没有忆起往昔的恍惚。
是很空白的目光,他脑子里始终空荡荡,看来段桥也是如此。
但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的。
贺长望皱了皱眉,眨着缓解发涩的眼睛,目光不自觉便落下来,停留在段桥胸前的陀螺吊坠上。
也许该以“好久不见”开场,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像高中时他和段桥一起被班主任喊起来答题,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就挂在嘴边,可他们谁也没敢率先开口。
站在段桥身边的男人替他们打破了沉默。
“认识?”
段桥看着贺长望,半晌才笑了笑。
“认识。”
久违的声音。堆积在心底的心绪一股脑翻出来,贺长望意识到刚刚那对视中也不全是空白。
他以为不存在的那些情绪,其实全都流动在那一眼里,饱胀得快要溢出去。
“一个人?”段桥问他。
他的视线很专注,看什么都认真得很,这样的眼睛总是会叫人错觉深情。
贺长望躲开他的目光,点点头:“很巧。”
隔着一段距离讲话很怪,段桥走近了些,把袋子里还冒着热气的温泉蛋递过来。
“吃吗?”
一点也不见外,仿佛是在分享课间从小卖部买回来的零食。
贺长望看了眼段桥旁边那人。
“同事,陈穆。”段桥说。
贺长望向陈穆打了招呼,做了简洁的来自“段桥朋友”的自我介绍,才抬手接过那颗温泉蛋,捧在手心里暖呼呼的。
贺长望没有任何迂回,问道:“我加你微信,为什么没回我?”
段桥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动作一怔看向他,隔了几秒才笑道:“你从哪找到我的微信?”
“我找你微信还不容易?”贺长望把鸡蛋壳捏出裂痕,用纸巾垫着剥开。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隔阂,他们很轻而易举地进行了一段看似熟稔的对话,仿佛真的是联系多年的老友。
段桥却在此处没有接话。
叫陈穆的那人对贺长望的兴趣全都写在脸上,偏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是站在一旁打量着。
贺长望被他看得不太舒服,倚靠在栏杆上,微皱着眉低头咬鸡蛋。
温泉蛋煮的火候很微妙,半凝固的蛋白快要流出来,他吃了一半才说:“钱转给你。”
“不用,当我请了。”段桥与他并肩靠着,袋子里还有陈穆买的玉米,飘出阵阵清甜香味。
许久,段桥才问:“来几天了?”
“两天,我来采风,后天去哈尔滨了。”贺长望说。
段桥侧过头:“住哪?”
这两个字乍一听很容易联想歪,贺长望本想开个玩笑说这么冷的天他没兴趣,但这话里没有分寸,眼前没有喝醉酒的段桥也不是适合开这样玩笑的人。
“万达,今晚搬去二道白河。”贺长望说。
“嗯。”段桥低声应道。
两个人都很心不在焉。
“有空吗?”贺长望说,“聊聊。”
第3章
贺长望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再相遇时会是什么样子。
一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想过会在某个路口的转弯碰面、在某栋大楼的电梯里错身而过,或者在地铁站里遥相一瞥。
在想象中的这些场景里充满了伤痛、怅然若失,激烈的情绪被极力克制住,只剩下难言的悲伤。
应该再配上背景音乐,拍成悲情电影。
但他从没有猜到过会是这样。
在与家乡远隔千里的长白山上,他们一起站在广场的边缘上看着远处山峦,手里还捧着流心的温泉蛋。
吃完鸡蛋后还要去爬山,无语了。
也好在有一个鸡蛋,相顾无言地吃东西的间隙为他们提供了平复心绪的时间。
他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动容,也不知是因为被山间的风吹麻木了,还是因为他从小天池一路追过来,时间线拉得太长,已足够他接受这个现实。
但毕竟有八年的时间横亘在他们之间,是足够把高中时期再亲密无间的好兄弟都磨得只剩下“好久不见”的时长,这段漫长的分别让他们也很难找到话头。
其实贺长望还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想问问为什么去年在厦门他不告而别,想问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谈新的对象,但这些话题从他口中说出,无论如何都沾染着暧昧的色彩。
现在不是个叙旧的好时间。
等到陈穆也把玉米吃完,段桥才问:“一起吗?”
贺长望愣怔一下:“嗯?”
段桥偏过头看了看他。
贺长望这才意识到他在问要不要一起去看瀑布。
他也侧过头直视着段桥。
粘稠的视线交织,烫得人瑟缩一下。贺长望眸光动了动,越过段桥的肩去看远处的山。
半晌,他实话实说:“不了,我刚才来过这边了。我是从小天池返回来的,因为我在候车亭看到了你。”
段桥愣了愣,低声问:“怎么没叫我?”
贺长望用余光瞄着他那几根修长的手指盘着串珠,叹口气:“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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