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辞把一只手放进裤子口袋,里面有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黄金剑柄,属于剑道勇士的利剑,象征责任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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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挨个儿给那些叔叔打圈敬酒,说以前他不懂事,让各位叔叔们见谅。
那些人笑得很开怀,说小路这回是真长大了,以前那是一点面子不给,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让你喝一口。等你爸醒了肯定高兴,你知道给家里分担了,不喝酒算什么男子汉,喝酒就是赚钱,生意都在酒桌上才能谈。
路辞嘴里苦、胃里烧,脸上却跟着笑。
也许他真的能借到钱呢,说不定再多喝点就能借来钱了呢?
他想到路祖康每次应酬回到家疲惫的样子、想到路易保护他时奋不顾身的样子、想到林咏梅挡在他身前时柔弱但坚定的样子,路辞觉得喝酒算什么,算个屁。
他在饭店卫生间里扒着马桶吐了好几次,脑袋发昏,全身发烫,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那些叔叔笑话他说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有人不怀好意地问路辞看没看过黄片,女人的那地方见过吗,等会儿要不要和叔叔们去天上云间,给你叫个温柔点的大姐姐,能让你把整个脑袋埋胸里的那种,帮咱小路开开荤。
路辞又想吐了,这回不是喝酒喝的,就是恶心作呕。
酒局结束,许世征给路辞包了个红包,让路辞赶紧打车回家吧,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呢。
说完,许世征留下一个头昏脑胀的路辞,开着车扬长而去。
路辞走不动路,就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打开红包口,数了下里头的钱,三千多。
三千多,够干个屁,还不够发公司里一个员工的工资。
许世征就是看他是个好骗的,故意逗他、耍他,在他身上泄对路祖康长久以来的闷愤。
路辞就穿着一件衬衣,紧紧捏着那个鲜红的红包,浑身发抖。
胃里火烧火燎的,涌起一阵阵的酸,脑袋疼,四肢也发疼。
路辞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发火了,三千块也是钱,其实他不知道三千块能干多少事,但十个苹果只要二十块钱,那三千块能买很多很多水果了。
他吸吸鼻子,把红包小心地塞进口袋,站起来想打个车,但一阵头晕目眩的,实在难受。
路辞就这么靠边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缓了半个小时才勉强站起身。
出租车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大门口,还有几个人在门前守着,见到路辞一股脑冲上来,嚷嚷着要他还钱。
路辞任他们推搡,耳朵里响起嗡嗡的声音,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
进了家门,阿姨见他一身酒气,浑身脏兮兮的,吓了一大跳,问路辞怎么回事啊,你爸爸怎么样了啊,他们晚上还回来吗?
路辞摆摆手,在厕所里又吐了一次,差点儿把整个胃吐出来,吐完他踉跄着上了床,闭上眼睡了。
半夜因为头疼醒来,路辞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发呆,望着望着眼睛又酸。
他立即用手臂揉眼睛,这招这一次却失效了,眼泪没能被他揉回去,止不住地往外淌。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说要勇敢,你不能总是躲在家人背后,你不能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废物。
这么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路辞胸膛起伏着,从床上坐起来,去摸口袋里的黄金剑柄。
剑道勇士的游戏他玩过无数遍,剑道勇士永远不会屈服,剑道勇士身上有用不完的勇敢。
此时此刻,剑道勇士的黄金剑柄成为了路辞唯一的支撑,仿佛他握着黄金剑柄,就能像勇士那样,打不倒。
然而,他的黄金剑柄在刚刚的推搡中被人踹坏了,从中间折成了两段。
轰——
有什么东西在路辞心里轰然倒塌,他深深地吸气,又重重地喘气,终于觉得再也撑不住了,他的黄金剑柄坏了,就好像他也坏了。
脑海里唯一一个剩下的念头就是,他需要季时风,他要马上见到季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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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胡同里,季时风打不开院门的锁,翻过围墙跳了出去。
他打着手电筒,看见院门外靠坐着一个人,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是乱七八糟,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对着手机一遍遍喊“季时风”。
季时风心口一阵抽痛,他那个只知道傻乐的倒霉蛋怎么在哭,怎么会哭成这样?
“路大富。”他哑声道,在路辞身边蹲下。
路辞抬头,视线里的季时风有些模糊,脸上有伤,好像瘦了些,下颌线条愈发锋利。
路辞心口好酸好胀,太多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就要喘不上气。
喝了太多的酒,让他整个人都不太清醒,脑子发沉,身体很重很重。
他用气声小心翼翼地确认:“季时风,是季时风吗?”
季时风捧着他的脸,用嘴唇贴着他的额头:“是季时风,是我。”
“季时风,季时风……”路辞显得有些慌张,声音很小很小,“爷还生气吗,他还打你吗,你疼吗?”
“不打我了,我不疼。”季时风发现路辞额头很烫,一双手却冰凉,于是把路辞的手包在掌心里,“冷不冷?”
路辞摇摇头,长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季时风。
就这么看了会儿,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啪”地掉落,砸在季时风手背上。
“傻蛋,”季时风喉头发紧,轻柔地亲吻路辞的脸颊,“傻不傻。”
路辞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真的是季时风,他终于见到季时风了,终于终于。
“季时风,”路辞发出一声抽泣,眼泪再也止不住,“我的剑断了,季时风,我没有剑了……没有剑就会死的……”
“不会的,不会,你乖,不会的。”季时风不知道他的倒霉蛋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将他整颗心脏都浸泡在里面。
“季时风,我想要我的小辫子回来,我不该剪的,”路辞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攥着季时风的衣摆,用颤抖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都怪我,都怪我,我总是嫌弃小辫子,都是我不好……季时风,我想吃苹果,你叫他们不要打我哥,不要逼我爸爸了,季时风,我爸爸是好人,你知道的对吗?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季时风,你是不是知道?”
他的声音打着颤,对季时风仰起头,用一种祈求的语气询问季时风,想从季时风这里得到些许支撑。
季时风眼眶发着热,将路辞紧紧按进怀里,偏头亲吻路辞的头发:“我知道的,我知道,路大富,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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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肥的一章!
这个部分不会太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大家放心
第82章 我变坏了
季时风家在老城区,附近没有什么连锁酒店,最近的只有一家简陋的旅馆。
他背着醉醺醺的路辞,到旅馆开了一间房。
一路上,路辞双手紧紧圈着季时风脖子,闭着眼安安静静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把季时风的衣领都打湿了。
季时风背着路辞进了房间,把他放在床上,路辞依旧不肯松手,抱着季时风的双手特别用力,手背上都凸起了青筋。
“黏人精。”季时风亲亲他的鼻尖,把路辞抱在自己腿上坐着,一点点亲掉他的眼泪。
但路辞还是止不住地流泪,湿漉漉的睫毛细细颤抖着,颤得季时风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疼。
“不哭了,不哭好不好,”季时风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掂着自己的大腿,“你是小福娃,乖,不哭了。”
旅馆的小房间里,橘黄色的灯光昏暗,路辞靠在季时风的怀里,被他轻轻掂得很舒服,呼吸时发出细小的哼声。
静静抱了十多分钟,季时风见路辞情绪稍稍平复了,问道:“怎么还哼哼,小猪崽一样,困了?”
路辞摇头,声音又沙哑又哽咽:“季时风,我的剑断了,我的剑没有了。”
“什么剑?”季时风用拇指轻柔地摩挲他的眼睛,“乖宝,什么剑断了?”
“我的剑,”路辞下巴抵着季时风肩头,喃喃道,“季时风,剑断了,我想要我的剑……”
“嗯,剑断了,”季时风顺着他的话说,“我来给你修好,我是最厉害的,对不对?”
路辞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季时风半晌,问道:“你是季时风吗?”
季时风丝毫没有不耐烦,和他鼻尖抵着鼻尖,想要逗他开心:“傻蛋,我是季时风,才几天没见面,连男朋友都认不出来了?”
路辞痴痴地看着他,所有情绪在酒精的催化下通通爆发了。
这么多天来,这是路辞第一次感觉到安全,他压抑的思念、担忧、害怕、惶恐、委屈再也按捺不住,颤抖着说:“季时风,我好想你,想来找你,但是我不敢来,不敢给你打电话……”
“傻不傻,”季时风叹了一口气,“路大富,你是不是傻蛋?”
“我怕爷不高兴,怕爷再打你,”路辞看着季时风脸上的伤口,“季时风,我害怕,我怕死了……”
季时风搂紧他,温热的嘴唇落在他的额头:“爷不打我,真的,不打了。”
“季时风,我们家没有钱了,所有钱都被骗走了,我哥哥被打了,我爸爸也——”说到这里,路辞张大嘴,深深吸了一口气,“爸爸也倒了。季时风,是不是因为我,是我不好好扎头发,是我每天都吵着要改名,是我太坏了对吗,所以我们家才会被骗,是我太不乖了,我太坏了,太没用,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