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厉忽然连呼吸都觉疼,失望透顶,这竟然比恨意滔天更让人痛苦。
“从前你脾气坏,我只想着是你心硬,做的混账事算是欺负而不是践踏,精诚所至铁树也会开花呢,我还想等一等。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妖啊,生命那么漫长,我不缺时间和耐心。那时我不怕你折腾我的身体,我把心爱看得比躯体交欢重要,愚蠢地相信你的本心不坏。我因爱你而愿意被你睡,你不爱照睡不误,所以我那时不仅愚不可及还痴心妄想。”
晗色垂眼看衣摆上绣的霸气黑蛟图:“而你自负,残酷又麻木。我爱的是个自己美化了的假象。你踩在脚下的不仅是我的爱意,还有你自己的自由。直到现在,你仍在我面前,说着最真实的事迹,用着最虚伪、最扭曲的谎言。所以你……何必呢?我不想再了解你,你说话,我就像在听凡间的志怪志人轶事,再也没有当初的心潮澎湃了。嚣厉,省省口水吧。”
说完他继续闭上眼打坐。嚣厉一直感应着他身体里灵力的变化,他发现晗色在说那么多戳烂他心肺的话时,身体里的灵力回路没有出现起伏——这意味着他非常平静。
那些话伤人不伤己,因为他已经接受了事实,也揭了过去。
“你真的……放下我了。”
“是啊,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践踏自己的人,还有必要吗?”晗色认真地闭眼修炼,“你不配。”
嚣厉呆呆地杵在他面前,种种情绪混杂成大杂烩,心脏里冷血和沸灼不停交替,冷血时心魔在叫倚玉,沸灼时在嚎啕晗色。但不管怎么撕扯,晗色不要他了的事实板上钉钉。
他发着呆地回忆和他在一起时的晗色,那么热活,也回忆残魂寄身在哑巴刺猬里时看到的晗色,那么热烈。甄业章、余音甚至李悠之流,他都愿意去善待,现在只有自己,真切地入不了他的眼。
那个会枕在他的臂弯里甜蜜蜜地说“嚣厉,我喜欢你呀”的晗色没了。
秋风拂过满山焦地,乌云越来越浓重,天色渐晚,嚣厉的瞳孔泛了猩红。
他起身跑去了竹屋周围的小竹林,挖出了一坛当初晗色酿好埋下的酒,那酒酿得偷偷摸摸,他知道是晗色期待着结为妖侣时可以拿出来的喜酒。
嚣厉偷喝过,酒醇厚醉人,只是独自喝时索然无味。
晗色专心致志地打坐,忽然感觉到嚣厉拍他的肩膀:“天色不好,估计要下雨了,你到屋里修炼吧。”
晗色睁眼先望天空,确实乌云压顶,他也没二话,淡定地一撩衣摆站起来,抬眼时看到嚣厉手里拎着的酒坛,唏嘘了两声。
嚣厉跟着他走,撬掉封盖,酒香四溢:“喝么?”
晗色走到屋檐下,墩在那风铃底下继续打坐:“没兴趣,你自己喝吧。”
嚣厉又跟着坐到他身边,一口一口地喝酒,恍若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不进屋呢?介意是我们一起住过的地方么?”
晗色笑了笑,如实道:“不是,我只是想听清楚头顶上风铃的声音,它像唱歌一样。”
嚣厉抬头看挂在那里的风铃,心想我还不如它讨喜。
“我说尊上,你今晚也要在这打坐吗?”
嚣厉提起酒坛仰首,最后一口留下,继而把空空如也的酒坛摔到台阶下,让它滚成四分五裂。
晗色刚一睁眼,嚣厉便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过去,凶狠蛮横地把酒渡过去。
酒香里很快夹杂淡淡的血腥味,晗色没想到这厮居然还能招惹他,抬手便扇了上去,嚣厉这才松开唇齿,唇已经被咬破了,眼睛也像损破,红得叫人心惊。
嚣厉摁着晗色两手推在地上,那条甄业章的红线还在晗色手上,比吉服还鲜红,晃得他周身气压更加阴沉。
晗色被他攥住手腕,磕得后脑勺发疼,两人之间力量悬殊,他发现自己挣扎不开,就只能森冷地抬头看他:“嚣厉,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极了。我知道,你身体里有合欢毒。”嚣厉俯身看着他,一手扣他两手,腾出手来放在晗色心口,“我还知道,你身体上的纹身没有完成。”
晗色抬腿踹出去,反而被他屈膝压紧实了,听此牙根都要咬碎了:“那怪东西果然是你搞的鬼。”
“是,都是我。”嚣厉低声笑起来,“我帮你解合欢毒,我帮你设一道保护禁制,不好吗?”
“好你大爷。”晗色额上青筋暴起,“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滚!”
“那哑巴也没得到你首肯。”嚣厉掐住他的脸,“他能睡你,我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呱呱呱!
第53章
“你说的什么东西……”晗色又急又怒, “你到底对哑巴做了什么?你搜了他的记忆?他人呢!”
“对,正如你所想,我好好教训了那厮一顿。原本怕你恼我才留他一口气, 现在我只烦没一掌打碎他天灵盖。”嚣厉胡诌起来,虽然哑巴说到底还是自己, 但对晗色而言他们全然不同,在他心里哑巴就是野男人之一。
再者因着心魔人格反复横跳,嚣厉时不时排斥那既像又不像自己的哑巴。他也想说人话干人事,偏偏总不能, 总是心口行止不一, 反倒是脱壳当哑巴的时候无需束缚。他如今做不到,他自己嫉恨自己。
可惜晗色不会读心, 他真切地为哑巴而萌生揍扁嚣厉的冲动:“你凭什么祸及无辜?”
嚣厉眯了眼睛,掐着他的脸低声道:“关心他不如关心自己。从东海回来后,其实你在我怀里昏迷了三天, 今天是距离你上次合欢毒发作的第六天,明天你就将毒发。但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就替你解,一晚上, 帮你解干净,不用你再找什么哑巴聋子乱睡。”
晗色气得说话都不利索,只觉滑天下之大稽,动用起全部力气去挣扎:“解你大爷……我居然对你的底线还有期待,我真是……松开我,你给我滚!”
嚣厉压下来封住他嘴唇, 于是他唯一能反抗的地方也被毫无余地地压制。他愤怒地乱咬一通, 反而被嚣厉压制成唇舌交缠。费尽力气的挣扎, 在他面前不过是幼兽亮爪。
晗色差点没被气疯。
这么折腾下去,他觉得自己要么因持续愤怒而早日秃头,要么也生出心魔。
天色更黑,山雨欲来风满楼,檐下风铃急旋乱响,他想起哑巴在地下室里敲的锁链声,和佩在腰间清灵的玉扣声。
晗色快要被亲得窒息,再也忍受不能,不顾一切地运转起恢复的所有灵力,拼尽全力召唤不问剑。
那柄极具灵性的神剑居然就在竹屋里,似乎等待已久,正激动地嗡鸣着从竹屋里呼啸而来,疾速掠到嚣厉背上时自觉地急转弯,改以剑柄猛敲了他制住晗色的手。
嚣厉松口也松手,下一秒就被不问剑的澎湃剑气撞退,亲眼看着晗色喘着气握紧那熟悉的剑,青锋直对自己。
“不准再动我一根汗毛,别逼我。”晗色狼狈地爬起来,眼里泛了血丝,握着不问剑跳下了台阶,边破口大骂边往结界退去。
“你个淫棍,滚!”
不问剑呼应着,光芒炽了一瞬:嗡!
嚣厉擦了擦嘴唇,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一闪一闪的不问剑,它认了晗色为主,不祸刀认了周隐为主,从天鼎带出来的遗产都有了去处,只是晗色不比周隐强,尚不能操控不问剑。
他看着他想,我的小草妖灵力还不够,不足以横行红尘。
这时晗色见他没动弹,当机立断决定干不过就跑,转身就跟赶着投胎一样飞跑,拖着不问剑蓄力就往结界上劈:“破!”
但他灵力不足,这会没有灵珠做辅助,不问剑丢人现眼地熄火了:嘤。
晗色劈不成,还被结界反弹倒空翻,头重脚轻时,身后脚步声起了。
他简直毛骨悚然,仓惶一回头,只见嚣厉缓步下台阶,英俊得像一只恶鬼,朝他笑道:“我就喜欢逼迫。”
晗色握紧废铁似的不问剑,咬着牙破釜沉舟地想:管他娘的,打就完了!
然后他就看到嚣厉的身形突然变化膨胀,顷刻之间竟然化出原形,变成一尾身躯庞大的黑蛟,其尾撞开竹屋门,其首差点把屋檐掀翻,其身是晗色体型的数倍。
晗色:“……”
这怎么打。
这还不是嚣厉原形的真正大小。那大黑蛟行一步,黑压压地来到晗色面前,不等他反应,便扬起尾巴呈碾压之态地把他卷了起来。
晗色寒毛直竖,奋力地举着牙签似的不问剑戳大黑蛟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尾巴:“混账!放开我!”
大黑蛟十分随意地用尾巴把他卷到半空,一阵抖抖抖,把他抖得不问剑脱手。
晗色眼冒金星,奋力地徒手捶卷住自己的巨大尾巴:“松开,松开!你这坨混账黑蛟——”
大黑蛟把这不屈不挠的小东西举到面前来晃两下,张开大口叼住了他。
晗色头晕脑胀,奋力地掰大黑蛟的嘴巴:“松开!你这仗势欺人的恶棍,有种就吞了我!”
奋力无效。大黑蛟这样滑稽地叼着他,转头两步回到竹屋门前把他扔进去,身躯又一瞬缩小,瞬间缠住了他全身。
晗色摔在地上要爬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刚才和小山一样的大黑蛟缩小体型,迅雷不及掩耳地从他脚踝开始飞速向上游走,一路缠到他锁骨上,从吓死人的山阿变成了一段缠死人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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