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池雪焰的宝石蓝跑车是同款,车身却是炫目的火焰红,此时顶篷敞开,副驾和后座上全都堆满了嫣然盛放的玫瑰花。
玲姨吃了一惊:“这么多!这得多少朵?”
贺桥同样不知道他的车和花都被看见了,语气有些忐忑地解释道:“下午去领证时太仓促,忘了买花,应该有花的,所以我买了一点花来,还有一点礼物……”
看着屏幕上的“一点”花,池中原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老土。”
握着高尔夫球杆的手倒是松了一些。
韩真真的目光隐隐变得柔和,她按下开门键,问道:“什么礼物?”
院子外的大门缓缓开启,可供轿车驶入。
池雪焰同时打开了家门,隔着草坪小径望去,视线尽头的玫瑰花更加鲜明,香气仿佛就萦绕在呼吸间。
贺桥的声音仍从对讲机里涌入,诚实地回答着陌生女声的提问。
“只是小礼物,给叔叔阿姨带的。”
他回身走到跑车旁,从玫瑰花下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声音变得遥远了一些:“有一瓶我爸珍藏了很多年的酒,还有一块水头很好的玉,我妈说是在庙里开过光的……”
池中原爱喝酒,韩真真热衷于求神拜佛。
玲姨乐呵呵地打趣道:“哎呀,还挺细心。”
望着怀抱礼物往里走的年轻人,韩真真回头看了丈夫一眼,池中原只好别开视线,不太情愿地把高尔夫球杆藏到了身后。
她小声问始终一言不发的儿子:“怎么只送给我们俩?”
池雪焰轻声笑了:“我猜我也有份。”
他似乎该更新一下自己对这个新婚伴侣的印象。
步行进来的贺桥态度恭敬地和长辈们打了招呼,玲姨热情地接过他手里的礼物。
他的手空下来了,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看见这个首饰盒模样的东西,韩真真终于扬了扬眉毛,简单寒暄后去厨房拿了碗,盛上冰镇的绿豆汤。
池中原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跟贺桥交流,只能表情僵硬地闷头拆起了装着名酒的礼物盒。
在长辈们无暇顾及的间隙,贺桥将丝绒盒子放到池雪焰的掌心,抱歉道:“时间太仓促,没能征求你的意见,先暂时戴一戴,等办婚礼我们再一起去定制款式。”
池雪焰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贺桥与他对视了一瞬,微微俯身靠近他的耳畔,衣角沾染的浓郁玫瑰香气霎时席卷而来,还有笑意温润的低语。
“是爱情的细节。”
第六章
两个小时前。
黄昏将至,会议室里仍弥漫着一股凝滞的气氛,讨论陷入僵局,发言的员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不时用余光打量着主座上斯文俊美的男人。
当发言出现第二次明显的长时间卡顿时,男人开口打断:“就这些?”
他的神情尚算和煦,目光却是严厉的,无形的威压隐隐叫人喘不过气来。
员工立即紧张地低头道歉:“对不起,贺总,是我的问题……”
在忐忑的尾音里,贺霄摆在笔记本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瞥见那一行来电人的名字,很快接起。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哥,你今天忙不忙?要加班吗?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饭,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贺霄听着弟弟的絮叨,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应声道:“好。”
等他结束通话,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小心翼翼的下属们,才淡淡地开口:“散会。”
一旁的秘书立刻拿起他的笔记本,西装革履的贺霄起身离开前,只留下语气平淡的一句:“下次准备好再叫我。”
目送着老板走出会议室,大家总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发言的那个员工更是抹了把虚汗瘫在椅背上。
幸好贺总弟弟的电话来得及时。
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想。
虽然他们听不见贺总的电话,但从他在会议中途接电话的举动,还有神态的细微变化,使得这些外人都能很准确地猜出打来电话的人。
平日里雷厉风行,年纪轻轻就创下一番事业的贺霄,和他唯一的弟弟贺桥关系极好。
在通常充满了利益纠葛与算计的富有家族中,贺家人相当融洽的气氛是少见的。
也许是这个家族的结构格外简单——父亲贺淮礼在年轻时白手起家,与青梅竹马的早逝发妻从路边的小食店做起,后来又独自打拼,总共经历了近四十年的风风雨雨,终于成就了今天人尽皆知的庞大餐饮巨头,万家集团。
万家集团内部没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只有夙兴夜寐的贺淮礼自己,后来又多了他颇具商业头脑的长子贺霄。
贺淮礼的另一个儿子一直没有进入大众视野,据说是因为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如此庞大的家产,不管兄弟俩怎么分,都够花几辈子了。
总而言之,万家集团的事业版图庞大,贺淮礼整日忙碌,留给家人的时间不算多,现任妻子盛小月性情善良率真,悉心照料着兄弟俩。
或许是长兄如父,相差十岁的贺霄与贺桥关系相当亲近。
这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故事。
一个合乎情理,挑不出错的故事。
半小时后,贺霄踏着暮色走进家门,顺手松开领带。
今天的夕阳是粉色的。
餐桌上摆着一束沾着露水的新鲜粉玫瑰,衬得正拿着剪刀侍弄它的盛小月容颜明艳。
见贺霄这么早回来,盛小月主动道:“贺桥也给你打电话了?”
贺霄点点头,她更加纳闷了,指指手边的花束:“说是回家的路上在花店里买的,你说他没事去花店干嘛?”
“不清楚。”贺霄问,“他在哪?”
盛小月将修剪过花枝的粉玫瑰放进花瓶,语气茫然:“在翻你爸的酒柜呢,一回来就风风火火的。”
贺霄温声安抚道:“我去看看。”
他走进酒窖的时候,看见贺桥正拿着手机,一会儿看看屏幕,一会儿看看酒柜上的标签,像是在找哪瓶酒更名贵。
听到楼梯处传来的动静,贺桥转头,立即道:“哥,你回来了。”
“嗯。”贺霄站在楼梯中段,于台阶上俯视着他,“放在第一排柜子顶部的酒是最好的。”
贺桥循声望去,动作小心地取下来:“我能拿去送人吗?叔叔辈的人应该都喜欢酒吧?”
“那要看你想送的人是谁。”贺霄笑了笑,“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
听到这个问题,贺桥将酒瓶放下,清清嗓子,酝酿片刻后,郑重地从胸前衬衫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我结婚了。”
酒窖里昏暗的灯光,浅浅晕染开大红封面上的金色文字。
贺霄的面孔上有转瞬即逝的意外。
短暂的寂静后,他注视着贺桥期待的目光,出声问道:“跟小池吗?”
“对。”贺桥的兴奋溢于言表,“哥你说得对,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贺霄的手下意识按住楼梯扶栏,语气温和:“可你们昨天才见面,怎么今天就决定结婚了?”
贺桥的这个举动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喜欢他。”贺桥的回答简单干脆,“他也一样。”
不该是这个答案。
贺霄的态度愈发耐心:“我并不反对你们俩相处,但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他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们俩是不是又在胡闹?就像打赌输了,所以去医院抽血那样?”
贺桥的表情里闪过一丝不自然,断然否认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贺霄望着他,按在扶栏上的手指渐渐放松,以兄长的姿态提醒道:“婚姻不是儿戏。”
看来他找到了正确答案的碎片。
“我知道,我没当成儿戏。”贺桥垂着头,“我是真的喜欢他。”
“那他呢?”
“他也是啊。”面前这个总是顺从的弟弟眼眸中闪着光,“结婚的事就是他主动提的。”
贺霄回想起早晨见过的红发青年。
平心而论,除开身世背景的影响,他的弟弟在池雪焰面前显然是黯淡的。
就像贺桥结束相亲后的担心:也许他太无趣了。
可池雪焰却主动对这样的贺桥产生了兴趣,甚至匆匆决定要结婚。
强势的伴侣,不平等的感情,仓促草率的决定,难以确定的动机……
一切会导向不幸福的要素。
贺霄仿佛已经窥见了那幅将在未来以时间慢慢填满的拼图。
所以他的手指离开了扶栏,声音也随之放缓:“这是你的婚姻,是该让你自己决定,如果你觉得对,就去做吧。”
好脾气的兄长习惯性地纵容着他。
“谢谢哥!”
贺桥兴奋之余,仰头望着站在台阶上的贺霄,语带恳求:“你会帮我说服爸的吧?”
贺霄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那瓶被放在一边的酒:“池叔叔爱喝酒,你送酒是对的。”
“韩阿姨有一点迷信,她给小池算过命,所以才会让他去相亲。”
“爸快回来了,不要在下面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