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知温终于松了口气,心说奶奶没什么用的体贴总算派上了用场。他走到老太婆的逍遥椅前,眼睛却盯着窗外的楼房,间歇性走神了。
很多次回家时,自己都会站在小区前的斑马线上,等到老街那边来了车才过马路。
不然这几根颜色都要掉光了的斑马线有什么用?
他自以为人生平安顺遂,总是置身事外地规划未来的走向,偶尔骄傲自满起来,还能支起身子看别人吵闹。
现在想来,就好比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笑话路边摊贩出洋相。
老丢人了。
如果不是陈非寒从桌子摔下去的屁股墩儿,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些丑陋的自我催眠?
“哎哟,隔壁家的小王又炒茄子,爆油的香味这么呛,开了抽油烟机没有啊,”尹奶奶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要做晚饭了,“乖孙儿快去做饭,我一闻这味道就头疼。”
尹知温手一滑,忍不住加重力道:“有你这样的吗——”
“你想掐死我,亲手送你奶奶归西?要是嗓门大,就去阳台嚷一声,让小王别炒了,这味道肯定又没放油,要是锅子糊了就上我们家来吃,一个月换三个锅,不累吗。”
尹知温没好气地踹了一脚自家奶奶的逍遥椅:“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做个饭啊!”
“哈哈,老喽,”尹奶奶眯着皱纹大笑,“人多热闹,这不炫耀孙子也有人听嘛。”
嘁,少来。
尹奶奶住在单位家属楼,房子有些老旧,隔音不太好,但在八九十年代算得上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尹知温从小这片破地儿长大,对每栋房子的一砖一瓦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不仅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也跟着他们手里的文物们长大。
别人家小孩儿的睡前故事是小蝌蚪找妈妈,他家的是“乖孙你看,这是从山东章丘出土的陶马车,虽然是个模型,但也有七八分像。”
偏巧这屁点大的小孩,听不懂几个字还咧着嘴傻笑个不停。
原本人生就应该顺遂地往前走,像家里大多数亲戚一样,名校出身,行业一线。节假日时聚个餐,和同辈去沿江风光带买奶茶。
可突然有一天,他心里有个小人拿着儿时的陶马车模型,颤颤巍巍地问真的陶马车长什么样。
和儿时的异想天开一样吗?
第15章 天亮
这个周末画室老师上京培训,陈非寒心里过意不去,和小胡在画室里泡了一整天。他游戏瘾不大,以前喜欢玩cs的僵尸模式,现在看见花里胡哨的枪就觉得幼稚。尤其上了高中,看见真人cs在商场里蹿来蹿去的,他尬得有多远跑多远。
星期天晚上,画室里留了两三个学生画画,看样子是作业要交不上了。画着画着小胡又开始郁闷,指着自己画板问:“寒哥你看这云,是不是越看越诡异。”
陈非寒晃了老半天腿,很无聊地在自己的素描纸上涂涂画画,把画好的线条描了又描。直到小胡凑到他跟前晃了晃手,这人才如梦初醒地指着自己问:“你问我?”
周围几个人垂着眼看他,像在看傻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从桌上跳下来,站稳后看了看说:“背景色有点儿冲突。”
“这个蓝色的底,还得加点儿黑,”他突然与世隔绝地来了一句,“嗯……你这是画丙烯还是画油画啊?”
“寒哥,”小胡叹了口气,“咱这是水粉。”
“……”对不起。
陈非寒神志不清的时候默认所有颜料都是丙烯,因为他用惯了,井盖儿墙壁都能画。尽管上高中后一直在画室接受三考熏陶,但他的水粉使用次数屈指可数,画室老师声称剁掉几根手指也能数得过来。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为了艺考才学画的。
陈非寒指着画板的手愣住了。
“寒哥?”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儿傻,像食草动物咬着一坨肉,边吃边吐。
“你们画,我出去走走。”
男生匆忙收拾书包,把周围的材料瞎几把收拾了一下,颜料盘子想洗又嫌烦,干脆往水池子里一扔,迈着大步就跑了。他沿着走廊向前冲刺,身体逐渐变得轻盈起来。
我他妈有个想法。
我想起飞。
我想飞到能和狂风并肩的位置——
然后再重重地落下去。
我想发疯。
陈非寒没有下楼,他一股脑地往楼顶的方向冲,甚至张牙舞爪地从艺体馆南侧冲到了艺体馆北侧,活像一只迎风撒泼的野猫。通往楼顶的铁栏门上了锁,他气喘吁吁地坐在阶梯上,背后只有一间教室亮着灯,眼前是沉入夜色的金色圆月。
他画过,在很小的时候。
他什么都画过。
小时候街坊邻居不兴开风扇,他们喜欢搬个木头靠椅,坐在大树底下一边侃天儿一边乘凉。陈非寒就躲在树后面,一边数人头一边画,白背心黄皮肤,有的人瘦瘦的,有的人矮矮的,画完后把背景涂得乌漆抹黑,在最上面加一轮巨大的,连蜡笔都没抹匀的月亮。
那月亮属实丑陋,却和眼前的景象缓缓重叠。
像极了被遗忘许久的初衷。
陈非寒面朝晚风坐了一会儿,吹得手臂都凉飕飕的。他抠了抠鸡皮疙瘩,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忽然传来一声低缓的试音。
乍一听是口琴。
但比口琴醇厚太多了,像一句不痛不痒的邀请。
他抬头朝走廊深处望去,几声灵巧的转音滴滴答答地倾泻而出,融化在月色里,湿漉漉的尾音被浪漫地延长了好几个音节。
是手风琴。
歌曲来自李健的专辑《依然》,名叫《贝加尔湖畔》。
途中大概是手指抽了筋,音调开了个小差,一不小心拐了九曲十八弯。
唉,操。
陈少爷听着想笑,他舔了舔嘴,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神经,悄咪咪地往那间教室靠。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子缩窗户下面有点儿困难,但他不得不缩——毕竟教室里的男生是前天刚打过架的,对方穿着仁礼十几年不变的藏青色校服,一边安静地拉着风箱,一边跟着节奏微微地晃。
这次音很对。
大概是一墙之隔的缘故,陈非寒甚至能听清按键的声音,噗呲噗呲地响。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
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
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
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窗外的夜色好似乎一块巨大的画布,繁星摇摇欲坠,明明一颗都没掉下来,陈非寒却觉得自己要被砸死了。
心跳快得像吃了兴奋剂,哒哒哒地震天响。
出大问题。
“别躲了呗?”乐声戛然而止,随后传来好同桌嫌弃的嗤笑。
陈非寒一时语塞,他瓮声瓮气地蚊子哼哼:“没躲。”
“那你在干嘛?”
“……看仙女下凡。”
陈非寒你清醒一点你还跟他吵着呢!
大少爷刚说完,恨不得原地来个咬舌自尽。没办法,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面色不善地把脸撇到一边,像打地鼠似地从窗户下面钻出来。
然后咕哝一声:“好听。”
“我是说这个琴好听!”说完又觉得这话有歧义,赶紧咬文嚼字地补充说明道:“我的意思是这琴好,不是你吹的好,懂?”
“……我没吹,”尹知温停下手中的活,吸了好大一口气憋笑,“你告诉我手风琴怎么吹,我也学学。”
说完还恶劣地把琴递给对方:“教一下?”
教你个大头儿子!
我前天怎么就没打死你个狗日的。一片好心的陈非寒立刻气得鼻子都在冒青烟:“你是不是还想打?啊?”
“亏我还昧着良心在这儿夸你。”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适合开口说话。
尤其是尹知温这种人——面上人畜无害甚至风度翩翩的,简直是满嘴狗毛。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陈非寒在同桌前座扯了个椅子坐下来,用眼神示意冷战结束。
他皮肤白,学校LED灯又亮,脸上哪里红了哪里没红一清二楚。他还脸皮薄,真没尹知温这神仙定力,打了个照面还能毫无起伏地读谱子。
“近视多少度啊哥,”大少爷总算忍不住,指了指五线谱的音符,“这是个升do啊,你连续吹了三个do,没觉得音不对吗。”
“啊……难怪,”尹知温蹙了蹙眉,“很久没吹……不是,很久没拉了,有点儿懵。”
他拿铅笔重点圈出了井号标记,然后朝手机的方向点了点头:“帮我记个时。”
“什么时?”
“看一共要多久。”
陈非寒不情不愿地掂着椅子,趴在桌子上打开了秒表。他驮着背,由于长期在画板前坐着,一时间感觉到处酸疼,边捶腰边说:“可以了。”
结果尹知温拉了个开头,硬是没法儿拉到结尾。中途更是像王母娘娘拉二胡,优雅又礼貌地把哀乐拉完了。
陈非寒盯着手机屏,怕自己笑出来的口水吐仙女一脸。
“你要是像刚才那样断断续续地拉,荼毒观众的时长整整有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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