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逼仄狭窄,转个身就能撞到床脚,床铺正对着的窗户口,常年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邻居三更半夜打架骂街,正常人待在这里都能被逼疯。
更遑论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宁文文离世的第三天,魏胜男带着从天而降的奶娃娃,搬离了原先的住处。
“原来如此……”舒从俊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被皱纹压弯的眼角泛着肉眼可见的红,混沌的眼珠蒙上一层泪,突然转头对候在一旁的保姆说:“去,去把我书房桌上放的东西拿出来。”
等待保姆归来的时候,舒从俊继续对魏之宁说:“你母亲家中无兄弟姊妹,双亲早已不在人世,半生无依无靠,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走之前,怕事情牵连到其他人,谁都没有告诉,我是从那封信里,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留了东西给你,二十多年了,我终于可以把它物归原主了。”
离世的那天晚上,宁文文的心情变得出奇平静,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簌簌回放,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她从产床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被护士抱在怀里,睡梦中还吐着泡泡的小婴孩。
新生儿还未长开的眉眼尚且皱皱巴巴,却那么小又那么软,好似一碰就碎了。
她只看一眼,就决定不再恨了,上天馈赠给她这样一个宝贝,是不幸中的万幸。
“……亲爱的我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想用一生来爱你。”
第97章 “我相信他。”
“那晚是我自打你母亲出事后,二十多年来头一遭接受陈德林的邀请。他说有个关于你母亲的惊喜,我虽隐约猜测会不会是他找到了你,却没想到,他竟还不知你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没有告诉他真相,孩子,要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应该由你来决定。”
从舒宅出来后,魏之宁反复在思考一件事,难不成从一开始,陈德林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尚且存活于世?
如果真是这样,那大概是荒诞命运开给他的无数个玩笑中,最绝处逢生的一个。
曾经他贼心不死,拼尽全力也要见见那个抛妻弃子的所谓亲生父亲,却被现实狠狠地给了一个掌掴,打醒了他的天真幻想。
他比谁都清楚,却又比谁都糊涂。
人性的卑劣与丑陋,他早该知晓得淋漓尽致。
可这些同横亘了二十几年光阴朝他奔来的母亲所给予的爱比起来,已经变得不值一提了。
这一刻,魏之宁非常迫切地想要把这份饱含热泪的激动心情传达给爱人,他想跟对方说,你看,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还有人像你一样爱着我。
电话响了许久,并未接通。
午后的日头依旧强烈,烘得人浑身暖洋洋,魏之宁切进微信给白礼生去了个消息,然后收起手机,透过挡风玻璃,目光一寸一寸地向着远处的风景眺望而去。
湛蓝色的天幕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错落其中,阳光坠落在大楼的玻璃外壁,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一行白鸽挥动着翅膀一掠而过,向着广袤的蓝天远去,二十几年前初次踏入这座城市的母亲,又是怀着怎样美好的希冀呢?
尚狄娱乐八楼录音棚,舒沅接过推门而入的孙凯递过来的一杯咖啡,然后听他笑着说:“辛苦了,我听说你最近还接了个音乐综艺的活,这么两头跑挺累吧。”
舒沅捧着咖啡杯腼腆地笑了笑:“还行,主要能跟白老师合作,精神上的开心已经战胜身体上的疲累了。”
经他这么一说,孙凯四下搜寻一圈,诧异地问:“小白人呢?”
舒沅:“刚被他经纪人叫走了。”
孙凯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后看着舒沅欲言又止。
舒沅:“?”
孙凯突然诡异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沅,看在咱俩是同校师兄弟的份儿上,哥跟你掏个心窝子,你别怪我多嘴。”
舒沅似乎猜出他想说什么,也不避讳,光明正大地调侃了一句:“凯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失恋就消极怠工的。”
孙凯眼睛一亮:“我就喜欢跟你这样敞亮的聪明人说话。”
舒沅又腼腆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早有预感的,你说白老师怎么会平白无故就出柜呢,肯定是有人值得让他这么做。”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望着方才白礼生在的位置,眼中一晃而过的失落又迅速被释然覆盖:“不管怎么说,我很羡慕,也很佩服那个人。”
“你真打算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首支个人单曲弄成专属情歌?”李裴然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抱臂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转头面色不虞地看向身侧的白礼生。
对方朝她投来波澜不惊的一瞥,又重新看向玻璃窗外辽阔的天空,那里迎面飞来一群展翅翱翔的白鸽,高鸣着在半空中盘旋。
“有什么问题吗?”他说。
“我一开始的确是想借势给你俩炒波西皮热度,但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太上头了?”
“没听说过好事促成了,”白礼生悠悠地说:“到头来红娘反而不乐意了。”
要不是眼前这张脸堪称尚狄门面,李裴然恨不得把手里的烟头朝他丢过去。
“你还真把我当你俩的红娘了?”她气极反笑:“那合着现在又成我在棒打鸳鸯了呗?”
白礼生一哂:“你也可以不这么做。”
李裴然听得皱眉:“你来真的?”
“谁跟你说我来假的了?”
李裴然沉默了,她其实明白得很,白礼生看似沉静内敛,骨子里却藏着没人能撼动得了的桀骜不屈,这件事她其实一没立场管,二也管不了,对方之所以能站这儿听她言语,充其量是礼节性地在给她这个经纪人面子。
那她就要把这份薄面利用到底。
“行,不说你了,说说魏之宁。”李裴然抖了抖烟灰,表情严肃:“你俩现如今都是我带的艺人,一时冲动好上了,有没有想过万一分手怎么办?远的不说,袁锦初跟陈思维的例子摆在那儿,一旦在同一家公司有了利益纠纷,非但做不了情人,反而会成仇人。你——”
白礼生打断她的话,眼神冷冽地评价:“这个比喻很不恰当。”
李裴然迅速举手做投降状:“Okay,我只是给你提个醒,魏之宁因为是赵奚瑶介绍给我的,我其实一直不太放心他。我知道作为经纪人不该这么看自己手底下的艺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希望你也不要过于天真,特别是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
白礼生清洌洌的目光透过玻璃窗,眺望着碧蓝天空下盘旋飞舞的那群白鸽,斩钉截铁道:“我相信他。”
李裴然用一种老臣看昏君的无奈眼神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摆摆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团体新专跟个人单曲同等重要,你两边都多上上心。”
白礼生朝她投来还用你说的眼神,点点头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李裴然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面沉如水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她把呼叫中的电话举到耳边转过身,目光投向玻璃窗外盘旋一阵后排成阵型朝远处飞走的白鸽,等接通后,听不出情绪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今天在B市吧?晚上一起吃顿饭。”
魏之宁半下午的时候才收到白礼生的回复,告诉他自己之前一直在公司录音棚,没顾上看手机,然后问他怎么了。
因为魏之宁那会儿发过去的是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情绪是一种稍纵即逝的当下内心映射,一旦过了那个时间点,感觉就变了味,原本浓烈的也转为平淡,就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的事不再那么急于宣泄,关心关心忙碌的白礼生才是第一要务。
魏之宁:没事,逗你的,你不是说今天上午约了人见面吗?莫非那个人是然姐?
他旁敲侧击地试探,白礼生应该看不出来吧?
不一会儿那边就给他回过来:不是。
魏之宁等了会儿,结果居然没下文了,不是?然后呢?是谁?
此刻的他对白礼生一贯的言简意赅意见爆棚,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绷着脸噼里啪啦打过去:那是谁?
白老师:一个作曲老师。
魏之宁:叫什么名字?
白老师:干吗一直问?
白礼生一句反问让魏之宁醒悟过来,对啊,他干吗一直问,严格意义来说,白礼生的工作内容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对方想让他知道,早就主动跟他说了。
就在魏之宁晃神的时间,那边又回了过来。
白老师:叫舒沅,是Bathory新专的作曲老师。
魏之宁摸了摸鼻子,打字发过去:那你快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白老师:晚上在家等着,接你去吃好吃的。
魏之宁:好呀。
第98章 来得不巧了。
宝贝计划录制结束后,重新回归《子夜黎明》剧组闭关的魏之宁,感觉时间的指针好似被人悄默声地拨快了。
剧组长期驻扎的酒店正门外有棵岁数久远的老槐树,叶子被日渐萧瑟的秋风催黄,某天魏之宁坐在从地下车库开上路面的保姆车里,看见树下有个环卫工人正抱着大扫帚在扫地上堆积的落叶,才突然发觉深秋已至,一晃眼的时间,半个多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