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顺其自然地把眼神递给方慎知,对方拉开椅子起身:“走吧。”
魏之宁左手边的一位老演员跟着起身,等两边位置都空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暗戳戳地给白礼生发了条求八卦的信息:方影帝跟盛影后有什么过节么?
探视区玻璃窗外,林睿拿起听筒,看着对面女人诚惶诚恐的脸,用平静的语气说:“魏胜男,你不用紧张。我是魏之宁的朋友,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魏胜男眼神里满是怯懦和戒备:“什么事?”
林睿不紧不慢地阐述:“魏胜男,据我所知,你是因为失手杀死了前男友郑某被判处的十年有期徒刑。你为什么要杀他,是因为感情问题?还是利益纠纷?”
魏胜男像是被人当头泼下一盆水,肉眼可见地打了个激灵,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窗之隔的男人,急切地问:“谁跟你说的这些,是宁宁吗?”
林睿咄咄逼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魏胜男被他的表情吓得愣了愣,发出梦呓般的嗫嚅:“不是……不是感情问题。”
“那就是利益纠纷了?”
她抓着听筒的手猛然握紧,眼中闪过一丝忏悔,又变得萎靡不振,枯瘦的五指插进鬓间的发里,低头哽咽几声,声音打着旋地抖出来:“对,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在你与你前男友郑某的交往期间,是否发现他有着明显的暴力倾向?”
魏胜男动作一滞,盛着浑浊泪水的眼珠盯着面前的人,神色微妙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睿表情严肃,语气郑重:“魏胜男,我想知道,你的前男友郑某是否对你的养子魏之宁有过暴力虐待行为?而你,是否也纵容过这些行为的发生?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第70章 得与失
一缕斜阳从窗外切进来,罩住了魏胜男佝偻的脊背,她双手伏案,电话筒被她抓在手里,眼神缥缈地开始回忆。
半晌,才听她讷讷道:“他一开始对我们母子三个挺好的,宁宁,”她顿了顿,接着往下说:“宁宁也很喜欢他。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爸爸,像别的小孩那样,能背着他到处玩,给他遮风挡雨的爸爸。谁知道后来,我们生意越做越不好,欠下一屁股烂债,郑——他为了借钱开始到处跟人喝酒,在外面装孙子,回来……”她哽了一下,继续说:“回来就拿孩子泄愤。宁宁是个男孩,知道保护妹妹,我家田田当时还那么小,他就是个畜生,要不是宁宁,要不是……”
她低头捂起嘴,眼泪顺着指头缝涂抹了整张脸,泛白的指甲在颧骨处掐出一道道深痕。
林睿等她情绪稳定下来,问了句:“每次你都在场吗?”
她吸了吸鼻子,稍稍镇定下来,继续说:“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在也没用,他力气大得吓人,我根本对付不了,只能把田田从他手里抢过来,跑去邻居家躲一躲。”
林睿听得皱眉:“所以,你每次都这样丢下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去独自面对那个丧心病狂的成年男性?”
“我有什么办法?”魏胜男突然激动道:“我的钱都被他拿去了,做生意,说是做生意,一分钱的本都没回,我攒了小半辈子的钱,都给他了——”
“他下手有多重?”
魏胜男怔怔地回忆片刻,梦游般地说:“那两年里,宁宁的胳膊骨折过两次,小腿被扭脱臼过三次。那孩子每回都要用胳膊去挡用脚去踢,越这样越会激怒他。有一次……他直接把宁宁抱起来往阳台外面扔,要不是正好有片警巡逻看到,宁宁可能就……就没了。”
“你是他养母。”林睿简直闻所未闻,怒不可遏道:“哪怕没有血缘关系,这个孩子马上要在你面前被人杀死,你居然眼睁睁看着,如果那个片警当时没出现,他是主谋,你就是从犯!”
“我错了,是我错了。”魏胜男放下电话筒,双手捂脸,浑身颤抖,“我对不起文文姐……”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林睿只能隐约听到她在不停地道歉,廉价的眼泪布满她枯黄干瘪的脸,像一只脱水的黄皮地瓜滚进了泥水里。
狱警走过来敲了敲桌面,魏胜男从难以自持的情绪中挣扎出来,抹了把眼泪,重新拿起电话筒。
“你是宁宁的朋友吗?”她问林睿。
林睿反问:“你还有话要说?”
她犹豫片刻,开口说:“宁宁上次来看我的时候,说他已经见到了自己亲生父亲,那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却一直不肯承认宁宁这个孩子,我怕宁宁这样做会有危险。”魏胜男孤注一掷,用恳切哀求的语气对林睿说:“如果你是宁宁的朋友,求你帮帮他。”
林睿简明扼要地问:“那陈德林为什么不肯承认他?”
魏胜男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哆嗦一下,方才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那个男人,他曾通过别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带着宁宁离开B市,如果不照做,我们母子三个都有丧命的危险。”
“你没见过他,怎么知道钱是他给的?”
魏胜男脸色一变,片刻后,难以启齿道:“因为是我找的他,是我问他要的钱,他才给我的。”
“你找他要钱?是用魏之宁做的筹码吧?”
“对……”
“……你真该庆幸当初捡到了魏之宁,他之后回报给你的,远比你抚养他的恩情要多得多。”
魏胜男面色青白,用无言代表了默认。
“魏之宁不会有危险。”林睿看着她说:“我受人所托来问你这些,是因为有人在乎他的过去,在乎他经历过的那些事。他很珍惜他,也会把他保护得很好,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魏胜男微微愣怔,半晌,发出癔症般地喃喃:“……那就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魏之宁的生日具体是哪天吗?”
魏胜男又是摇头:“我只记得捡到他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六,后来就把那天当做他的生日了。”
在方慎知跟盛心月的那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后,两人倒是非常默契地刻意避开了正面交锋,于是随后的时间里,基本上都是一对一的小组讨论,这样的结果,使得魏之宁分别跟方慎知,盛心月和谢璟三人都进行了剧情片段的彩排。最后他总结下来,三个人的演戏风格虽然各有特点,可平心而论,方慎知是让他感觉最舒服的对手戏演员。
甚至有那么几次,魏之宁都快被对方进入人物后一瞬间的眼神动作给迷住了,当然不是对他这个人着迷,而是他那炉火纯青的神仙演技。
充实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午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过去,结束的时候魏之宁都还有些意犹未尽,直到被谢璟拍了下肩膀,他才回过神,发现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严导跟编剧还头挨着头对着剧本在聊天。
“你怎么走?”
谢璟这人也是真奇怪,不过是中午硬凑上来同桌吃了顿饭,搞得突然跟他关系很熟一样,魏之宁皱了皱眉,表情疏离地说:“我等人,谢老师先走吧。”
“等谁?严导还是编剧?”果然情商低到一定程度。
魏之宁站起身,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先失陪了。”
他说完,不等谢璟给出反应,便挪开椅子朝门口走去。
掌心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他拿起来,看到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写着:车到了,下来吧。
魏之宁深呼吸一口气,在原地顿了顿,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他闪身躲进隔间,点开白礼生的微信对话框,下午发出去的消息收到了回复,白礼生问他:问这个干什么?
不过此刻他对八卦的热情已经消退,只迫切地想要听到对方的声音,洗手间不是足够隐蔽的地方,他不敢贸然一个电话打过去,只好发了条文字信息,也不管是否没头没尾。
——白老师,我想你了。
他坐在马桶盖上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复,料想对方还没下戏,虽然情理之中,心里头却难免有些酸涩的失落。
外头小便池里响起水声,紧接着是水龙头被扭开的声音,他听着那陌生的脚步声消失,才终于放弃等待,站起身扭开了隔间的门。
“你在里面干吗呢?”
谢璟靠在洗手池边上,抱臂一脸匪夷所思地瞧着他。
魏之宁在心底暗骂了句我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洗手,硬邦邦地回了句:“便秘不行吗?”
谢璟显然不信,却没纠结,侧着身子扭头问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等谁啊?”
“……”魏之宁非常没礼貌地甩了甩手上的水,“不等谁,谢老师,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心照不宣?”
谢璟抬了下眉,接着耸耸肩:“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
“那真是谢谢了。”魏之宁丢下一句话,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走。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又开始震动,他心口一抖,慌忙拿起来看,不是白礼生打来的,是先前那个陌生号码。
他一边加快速度往前走一边接起电话,飞快地说:“我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