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日记 (夏子煦)

　　记者沉默了，老板的愤怒很真实，他的愤怒越真实，他刚刚说的话可信度就越高，也就是说，这艘船上真的会发生某些可怕的事情。记者在权衡，是接着傻白甜的剧本往下演，借机掌握老板的犯罪证据送他去吃牢饭，还是……拉老板一把？
　　老板是坏人吗？
　　记者抬头看老板，老板有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眼，平日里漫不经心一笑就有万千风情在眼角，不笑的时候却有肃杀之气藏在眼底。
　　他是真的想救自己，还是在反套路演戏？
　　“老板，你真的喜欢我吗？”
　　老板没有迟疑：“喜欢啊。”
　　“那你听我一句劝，不管你要做什么，”记者的眼神无比真挚诚恳：“收手吧！”
　　老板斜睨记者一眼，缓缓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来不及了。”
　　“怎么会……”记者急切地站起来去抓老板的胳膊，正待再劝，却被老板非常强硬冷厉地打断了：“你昨天什么时候上船的？什么时候回房间的？回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有人看到你进房间吗？”
　　“没有，我晚上12点多才回来的，没有在走廊里碰到任何人，也没有人看到我进房间。”
　　“很好。你不能再回自己房间了，呆在我这里也不安全，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到底层内舱房，这几天你就不要出来了，尤其不要让萧强那伙人发现你。食物我会让人给你送进去的。”老板说话的速度很快，坚决有力：“三天后船会停在越南的岘港，你就在岘港下船！”
　　“我不下船！”
　　“你必须下船！！”老板抓住记者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不管你为什么上船，但你追求的一切东西都没有你的生命和自由重要！！”
　　“那你呢？”记者直直地看进老板的眼睛里：“你明知道危险，为什么继续？你的生命和自由，不重要吗？”
　　老板愣了片刻，然后别开脸，放开了记者：“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会想办法联系你那个主任，让他到岘港接你。”


19.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屋里的两人皆是一惊。
　　老板和记者对视一眼，飞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薛老板？”门外一个年轻的男声试探着问道：“您在里面吗？”
　　老板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哦，薛老板我是小杨，我们萧总看您半天没回去，让我来问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事，我换衣服，顺便冲了个澡。”
　　“这样啊，那您现在换好了吗？”
　　老板的声音沉稳如常：“快了，你先过去吧，我马上过来的。”
　　“好的。”门外没声音了，也不知道人走了没走。
　　老板没有去猫眼上往外看，而是把记者推进卧室，关好了卧室门，压低了声音在记者耳边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不然他们会怀疑我的。我出去之后你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也不要出去，等会儿我会派人来接你。”
　　“老板我……”
　　“如果听到2，3，1，3的敲门声，你就跟她走，她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躲好不要再出来，到岘港我会送你下船，记住了吗？”
　　“记住了，但是……”
　　“没有但是！”老板恶狠狠截断记者所有念头：“你要是不想被关在有钱人的地下室当性奴，你就给我乖乖下船！！”
　　有那么一瞬间，记者被唬住了，也不知道是被老板的表情吓到了，还是被老板的话吓到了。
　　老板没有再多说什么，飞快地拉开衣帽间换了件短袖衬衣，记者在他身后问道：“老板，公海上手机没信号，我怎么联系你？”
　　“你不需要联系我，你只要躲好就行了。”老板十分冷酷地说道，顿了顿却又还是放缓了口气：“我买了船上的wifi，但你就别去买了，免得暴露。等会儿来接你的人会给你个对讲机，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你就用对讲机联系她，她会告诉我的。”
　　老板走后，记者一个人在屋里十分忐忑地坐了一会儿。
　　这大概是他当记者生涯中遭遇的最大一次危机了，跟以前卧底调查的风险不同，这次的风险不仅仅是来自于要调查的事件本身，还来自于他已经成为了某些不法分子的目标。
　　记者不喜欢放弃，也不喜欢半途而废，但是在坚持新闻理想的同时，还是要尽量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吧，否则就是蛮干了。他不知道老板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能感觉得出来，老板应该是不会害他的。
　　只不过，老板看起来也挺可疑的。
　　明明做正经生意也能赚到钱，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跟这些看起来很危险的人合作？看起来他也不像缺钱的人，难道说，他还有什么别的企图吗……
　　“您好，客房服务，请问客人在屋里吗？可以进来吗？”正在记者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温柔恬淡的女声。
　　记者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打扫的服务生要进来了，他是该躲起来，还是该装作自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老板叫他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有没有说叫他不能跟任何人讲话？
　　记者焦急地搓了搓手，考虑往哪里躲合适，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也很有节奏。
　　是老板说的2313？！
　　这个服务生是老板派来接他的？！
　　“客人，我进来了。”门外这样说道。
　　半分钟后，“滴——”地一声，是门禁解锁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女生推着客房车进来了。
　　进屋后她飞快扫视了屋子一圈，客厅没有人，她转身关好门，走过去拧开卧室门，卧室也没有人，但卧室有一个巨大的衣柜。
　　服务生微微一笑，站在卧室门口冲着那个衣柜轻快地说道：“季实先生，薛老板让我来接你的。”
　　说完后她在卧室门口等了一会儿，但并没有人从衣柜里出来，反而是从她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你是……刚刚那个服务生！”
　　女生诧异地回头，这才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记者光脚踩在地毯上，难怪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出现在她身后。
　　“对，”她微笑着点点头：“是我。”
　　记者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板能准确地在阳光甲板找到他了。
　　这个女生就是刚刚他在别墅区门口刷卡刷不开时跟他搭话的那个服务生。
　　原来她是老板的人？
　　整件事情越来越奇怪了，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他上这艘船到底有什么目的？
　　“季先生，薛老板让我一定要安全地把你转移出去，所以接下来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服务生把客房车上搭的毛巾掀开，拉开一块挡板，记者才发现原来客房车底下有很大一块空间，“麻烦你暂时在这里躲一下，一会儿路上如果稍微有点颠簸，还请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记者看了看那个低矮的空间，躲在里面可能会有点憋屈，但确实是最安全的转移方式了。他冲那个服务生点了点头：“多谢你了。”然后果断地弯腰钻了进去。


20.
　　梦幻公主号的赌场仿佛一座金色的宫殿，富丽堂皇得让人不穿礼服似乎就不好意思进来。地毯厚得好像能把人淹进去，天花板上璀璨的灯光叫人晕眩。一片朝歌夜弦纸醉金迷。
　　老板穿了件剪裁得体的黑衬衣，领口敞着两颗扣子，有种洒脱倜傥的风度。他漫不经心搓开手上的暗牌看了一眼：“强哥，这都上船三四天了，不是说有什么特殊活动的吗？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看到啊！”
　　“你着什么急啊，”萧强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己的底牌：“这一天天的你不也玩得挺开心的吗？”
　　“还是赚钱重要！”老板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凑过去故作神秘地问：“强哥，你跟我说句实话，董先生是不是不在船上？”
　　“谁让你不看好你那个小白脸？”萧强捂着自己的牌往旁边让了让：“见面礼都没了，董先生哪那么容易见你！”
　　“不是，这也不能怪我啊，警察要带走他我还能拦着不成？弄得不好要引火上身的！”
　　“行了行了，好好陪我玩，这把你要是能赢了我，”萧强得意地一笑：“今天晚上啊，我就带你去看好戏！”
　　“当真？”老板靠回座椅，舒缓地笑开来，把自己那张底牌翻出来：“Black Jack！”
　　“靠！！”萧强气得把刚刚还紧紧捂在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甩，“老薛你今天怎么运气这么好！”
　　“这不是运气，这是实力！”老板笑眯眯地：“强哥你可得说话算话！”
　　“行行行，再来，下把我肯定赢回来！”萧强不甘心地示意荷官重新发牌。
　　老板漫不经心勾了勾唇角，正要伸手去拿荷官递到自己面前的牌，突然感觉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他也没想太多，掏出来随意瞥了一眼，接着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一个没有保存在通讯录的号码。
　　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
　　“人不见了！！”
　　老板握着手机的手指轻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