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白鹿这话不是疑问句。
邢远霖微微诧异后,确定了儿子是真的知道了。
他忙说:“当初是你爷爷奶奶的无知害了你姑妈, 所以爸爸是想补偿他们, 这并没有错啊。而且,就算是爸爸的一半给你,你将来也是衣食无忧的,你不会受委屈的。”
邢白鹿望着他:“你是这样认为的?”
邢远霖怔住。
邢白鹿继续道:“远山地产上市后, 虽然多了很多股东,但是我们邢家依旧是绝对控股, 不管是你还是妈妈,都是一条心的。你把手里47%的一半分出去, 是,我还是绝对控股, 但将来谁能保证作为公司第二大股东的江怀夏和我始终能一条心?”
“不会的,小夏是你哥哥……”
“什么哥哥, 在这之前,我甚至都不认识他。”邢白鹿打断邢远霖的话,“妈妈虽然没有经营公司,但她当年是拿了她的嫁妆和全部积蓄出来的, 你是忘了吧。”
他径直站了起来,眼底掩不住的失望,“只有她是完全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我的利益。”
语毕,他直接要上楼。
邢远霖起身道:“小鹿,你先别走,你听爸爸说……”
“还说什么?”邢白鹿的手扶着扶手,“你只要还觉得爷爷奶奶做的事需要损害我的利益去偿还,那这件事没的谈。”
“可是你姑妈她……”
“爸!”邢白鹿低头看向客厅里的人,“有些话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叨叨的老太婆。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和我比惨。还有,你心里其实也并不是不清楚这样给股份是不合理的,否则妈妈走后你也不必藏着掖着。爸,你心里一直清楚的。”
他快速上楼,秋姨就站在楼梯口,一脸担忧的看他。
她张了口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有点红。
邢白鹿勉强冲秋姨笑了笑,小声说:“没事,秋姨。你去炒菜吧,我饿了。”
秋姨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好,那我好了喊你吃饭啊。”
“嗯。”邢白鹿推开房门进去。
将书包丢在床上,他仰面躺在了床上。
突然好想妈妈啊。
要是妈妈在的话,他就不必承担这些事了,妈妈会帮他抗下一切的,他只需要好好学习就好了。
又想起前世,妈妈正在帮他争取最大利益的时候,他也没有好好学习,他在当咸鱼玩游戏,邢白鹿突然觉得最委屈的那个人应该是妈妈吧?
抬手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
他遮住了眼睛,没哭出声来。
要是回来得再早一点就好了,既然都让他回来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再早一点呢?
那样或许他就能救下妈妈了。
在屋内躺了会儿,邢白鹿下了楼。
客厅已经没有邢远霖的身影了,秋姨在厨房忙碌,邢白鹿径直出去,在小区里随便走了走,他顺手将手机解锁,想给晏峤打电话。
晏峤的电话就这样打来了。
邢白鹿还以为是错觉,盯着屏幕看了好半天,才接起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晏峤问得有些急。
邢白鹿小声说:“我想见你。”
-
晏峤找到邢白鹿时,他正蹲在绿化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
“小鹿!”晏峤疾步跑过去。
邢白鹿抬起头来,看着他笑。
“怎么了?”晏峤站在他面前,瞧着他的眼尾有些红,“快吃饭了,你怎么跑出来?”
邢白鹿道:“秋姨还在炒菜。晏峤。”
“嗯?”
“你背我吧,我想在你背上趴会儿。”
“上来。”
晏峤背身,伸手的人便抱着他的脖子趴了上来。晏峤将人背起来,朝小区的小公园走去。
邢白鹿歪着脑袋靠在晏峤肩上,他盯着他耳垂上的红痣半天,突然笑问:“有没有人说过你这颗痣很漂亮?”
“晏峤,你耳朵上的红痣长得真漂亮。”记忆中,小鹿趴在床上,柔软的指腹捏着他的耳朵这样说过。
晏峤应了声,道:“有啊,你。”
邢白鹿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
晏峤轻笑:“刚刚。”
邢白鹿笑出声来,撒娇似的将脸颊贴着他的脖子,问他:“你怎么这个点突然给我打电话?”
晏峤犹豫了下,开口说:“我刚才看新闻,看到清江路65号要拆迁了,我、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又要搬来御泷弯了,所以就给你打电话了。”
邢白鹿没有回避:“我爸刚和我说了这事。”
果然……
晏峤抿紧了唇,所以小鹿是在家里哭过吗?
幸好他及时给他打电话了,幸好。
邢白鹿又道:“其实我也想给你打电话。”
晏峤脱口问:“怎么了?”
邢白鹿笑了笑:“想找个人撒娇。”
晏峤微怔片刻,突然很高兴,小鹿在不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竟然是他!
“小鹿,今晚不想回家的话,可以去我家。”末了,又怕他误会,晏峤忙补上,“只是睡觉,我不做什么。”
晏峤怎么这么可爱?
邢白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附在他耳畔道:“我们晏峤的背趴着好舒服,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晏峤的心情跟着好起来:“给你趴,趴一辈子。”
邢白鹿回去时,晏峤将他送到家门口,看着他进去才转身。
秋姨正从楼上下来,手里握着手机,一见邢白鹿急着问:“少爷去哪了?我叫你好几声没听到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她正说着,邢远霖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握着车钥匙往外冲时发现邢白鹿回来了。
他愣了愣:“秋姨说你不见了。”
邢白鹿径直走进餐厅,一面说:“我就去外面溜达了一圈。”他自顾盛饭,坐了下来。
秋姨不敢多问,招呼邢远霖过去吃饭。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怪异,谁也没说话。
吃晚饭,邢远霖才小心翼翼问:“你怎么样才会同意爸爸给你姑妈他们在小区里租个房子?”
邢白鹿用纸巾擦了擦面前桌面上溅出的汤汁,直言道:“你公证一份遗嘱,当着他们母子的面,把你的股份全部留给我,遗嘱放我这儿。”
“小鹿,你……”
“从此以后你想在他们身上花多少钱都随你,我不会再有二话。”
秋姨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话,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生怕这对父子又吵起来。
邢远霖倒是没有失控,他坐着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公证遗嘱可以,但……当着你姑妈他们的面还是算了吧。就算不当着他们的面,将来爸爸的股份还是你的。”
“那不行。”邢白鹿坚持,“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件事说得清清楚楚,免得将来有什么事,又要翻旧账。”
邢远霖最后还是答应了。
准确地说是妥协。
这天后来邢白鹿帮秋姨把碗具收拾进厨房时,他忍不住问:“秋姨,你也觉得我很过分吗?”
秋姨忙摇头:“没有,你是先生和太太唯一的孩子,邢家的一切当然应该是你的。”
邢白鹿垂下眼睑:“我很过分的,我知道。但是,这是妈妈生前坚持的,所以我也要坚持。我不能让她一走,她为我考虑算计的全都付诸东流。所以,对别人过分也没关系,我只是妈妈的儿子。”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秋姨悄悄抹了把眼泪,太太是个聪明又理智的人,她若是在,又怎会让他一个小孩子去做这一切。
-
邢白鹿和邢远霖约的周六去公证处,正好郑艳玲也出院了,结果周三邢白鹿放学回家看见秋姨躲在厨房偷偷在哭。
邢白鹿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
第二天早上去学校,张青柚在公交车上欲言又止了一路,最后下了车,终于忍不住说:“最近小区里一些谣言小鹿你听到了吗?”
邢白鹿问:“什么?”
张青柚咬牙道:“我也是听我们家钟点工阿姨说的,说好多人在外面说你没有良心,说哪有儿子逼正当壮年的爸爸立遗嘱的,这是摆明了咒你爸爸。秋姨听不过,都和那些人吵起来了。”
晏峤的脸色变了:“谁他妈胡说八道?”
张青柚也很气愤:“起初是小区那些清洁工阿姨在传,慢慢的很多业主也都知道了。还流传了很多个版本说小鹿爷爷奶奶当初是怎么丧心病狂戕害自己的女儿,说郑艳玲多么地惨,还说邢叔叔补偿他们也是应该。狗屁的应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边乱说!”
邢白鹿听完,说:“哦。”
“哦?”张青柚气得不行,“你就这点反应?”
邢白鹿道:“本来我还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现在他们这么搞,我反倒觉得心安理得了。”
张青柚还是很生气:“那个江怀夏也太恶心了吧?他这种手段哪里是大丈夫行为?”
“他算什么大丈夫?”邢白鹿说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侧的陆明嘉,他毫不避讳道,“江怀夏读书没脑子,你还指望他能使出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来?”
陆明嘉明显是听到了,他的目光朝邢白鹿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