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律师推了推眼镜,笑得越发灿烂:“邢总,有兴趣聊聊吗?”
他微微躬身,朝邢远霖伸出了友好的手。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常律师的一笑中,悄然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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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白鹿和邢远霖到公证处时,已经比原先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邢白鹿老远就看见窗口站着个人,看样子像是江怀夏。
江怀夏一个早上都在坐立不安,时不时起身站在窗口看看,直到此刻看到那张熟悉的车牌,他才松了口气。
郑艳玲坐在椅子上,蹙眉问:“小夏,你舅舅到底让我们今天来公证处干什么?”
江怀夏道:“我看到舅舅的车了,他来了您就知道了。”
很快,邢远霖便穿过那扇自动玻璃门进来了,邢白鹿跟在他身后,不过在邢白鹿边上还跟了个男人,约莫四十多,江怀夏没见过。
“舅舅。”他忙打了招呼。
郑艳玲在看见邢白鹿也在时,忙站了起来:“小鹿也来了?”
果然是刚出院的人,比上次在清江路65号见时,瘦了许多。
邢白鹿破天荒冲她笑了下。
这一笑,倒是把江怀夏笑懵了。
郑艳玲忙迎上去问:“远霖,大早上的把我们叫来公证处干什么?”
邢远霖道:“也没什么,姐,就是来公证下我的遗嘱。”
“什么?”郑艳玲的脸色大变,拉着他问,“为、为什么要写遗嘱?你怎么了?是……是生病了?我就说搬什么家?我们不去御泷弯了!”
“妈,您别胡思乱想。”江怀夏跟了上来,“是小鹿说舅舅给我们租房子,他就要舅舅先立遗嘱,把家里的财产和公司股份都留给他才行。”
他说着,又看向邢白鹿,“其实那些本来就是你的,你不用这样防着我们。”
“说什么!”郑艳玲拉了把江怀夏,又朝邢白鹿说,“小鹿,你爸爸还年轻,年纪轻轻怎么要立遗嘱呢?听着也不吉利啊。而且,小夏说的对,那些都是你的东西,我们是不会要的。租房子的钱,我们也可以自己出,这些年,我还是攒了些的。”
邢白鹿笑了笑:“没事,让我爸爸出,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您,他出点租金也是应该的。”
身后的常律师笑着插嘴:“郑女士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现在立遗嘱是很正常的,很多二十多的小年轻也会立遗嘱。”
郑艳玲显然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年纪轻轻要立遗嘱,在他们那一辈人看来,人快死了才会出现遗嘱这个东西,感觉一听“遗嘱”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常律师继续说:“像邢总这样的大老板立遗嘱的就更常见了,主要是早早立下遗嘱,规避将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远山地产这样的大公司,一旦涉及股份变动,很容易影响公司股价的。”
郑艳玲不懂这些,但听常律师娓娓道来,她觉得很有道理。
江怀夏盯住常律师问:“你是谁?”
常律师又笑:“哦,我是小邢先生的律师,我姓常,叫常盛。江先生吧,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来郑女士。”
常律师又开始礼貌微笑地发起了名片。
郑艳玲很郑重地接了。
江怀夏的目光却是看向邢白鹿:“小鹿,你怎么还带律师啊?这是信不过你爸爸?”
邢白鹿冲他笑,不说话。
公证处的人是邢远霖一早就约好的。
遗嘱也是现场直接打印出来,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当着所有人的面读了一遍邢远霖的遗嘱。
在读到“本人身故后,本人在远山地产所持有的47%的股份全部由我的儿子邢白鹿继承”时,江怀夏诧异地站了起来。
他脱口道:“怎么全都给邢白鹿了?”
“小夏,你干什么?”郑艳玲拉了他一把,“哎呀,快坐下!”
邢白鹿望着他笑:“你不是知道这些本来就全部都是我的,你现在那么惊讶干什么?”
“我……”江怀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只好看向邢远霖。
邢远霖没说话。
工作人员已经念完遗嘱:“没有异议的话,就请邢先生签字吧。”
邢远霖刚站了起来,就听常律师笑着说:“再加一句,‘若有别的遗嘱与本遗嘱内容相抵触,则以本遗嘱为主’。”
工作人员询问邢远霖:“邢先生?”
邢远霖点头:“加上,重新打印。”
“好的,邢先生。”
很快响起键盘被敲打的声音,接着是打印机传来的“擦擦”声。
江怀夏强忍着没站起来,指甲嵌进掌心,舅舅前两天明明都心软了,说会给他留一点的,哪怕5%也好的啊!
怎么就……
邢白鹿,你太过分了!
重新打印好后,邢远霖将两份遗嘱都签了字,一份存放在公证处,另一份他直接交给了邢白鹿。
一直到走出公证大楼,郑艳玲都很疑惑:“你们处理家里的股份,怎么还把我和小夏叫来?”
不等邢远霖开口,邢白鹿径直道:“我爸说,你们也是家人,就当做个见证。”
他说的时候看江怀夏的眼珠子都直了,看来是气得不行。
原来到嘴的肥肉掉了的表情是这样的啊。
郑艳玲先是愣了下,随即肉眼可见的高兴:“哦哦,原来是这样,那……大家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小鹿想吃什么?”
邢白鹿礼貌一笑:“以后吧,我今天约了朋友,爸,你们吃吧。”
“好。”邢远霖的态度已经缓和下来,他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走到现在这一步,于远山地产来说没有任何损失,相反,还得了一桩天大的好事,他又道,“路上注意安全。”
常律师的车就停在邢远霖车子后面,晏峤坐在车上等。
邢白鹿看着前面邢远霖的车离开才上车。
车门刚拉开,晏峤就急着问:“怎么样?”
邢白鹿点头:“处理好了。”
晏峤松了口气,可他看小鹿的脸色,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他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前面常律师问:“少爷,是送您和邢少爷回御泷弯吗?”
晏峤忙转口:“哦,好。”
邢白鹿突然抬眸看着常律师,问:“常律师,我们以前见过吗?”
“啊?”常律师本能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少年。
邢白鹿又道:“我听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常律师:“……”
呃……上次绑架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常律师立马压了压嗓音:“咳咳,我大众嗓吧,中年男人都这样的声音,呵呵。”
“唔。”邢白鹿想了想,前世今生,他应该都是第一次见常律师,大约真的是他太敏感了。
常律师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彻底松了口气。
他将人送到御泷弯门口就要告辞回宁海复命。
邢白鹿下了车,弯腰礼貌跟他道谢:“这次,谢谢你。”
“客气了,邢少爷。”
直到常律师的车行远,邢白鹿才转身朝里面走去。
晏峤看他一路回来兴致不高,似有心事,弄得他有些紧张。
秋姨站在院子里,老远看到两个少年走来,她急得跑出去:“少爷,怎么样了?”
邢白鹿抱了抱她:“没事了,秋姨,我和晏峤说点事,一会下楼吃饭。”
秋姨愣了下:“哦……好。”
晏峤跟着邢白鹿进了他的房间,有些忐忑问:“你怎么了?”
邢白鹿将手里的遗嘱从牛皮信封里抽出来,摊开,看了一会,喃喃道:“我以为我可以靠自己处理好这件事的。”他回头朝晏峤看来,“你为什么要帮我?”
晏峤噎了噎,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邢白鹿有些颓然道:“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以后怎么办呢?”
晏峤诧异往前一步:“小鹿,你在说什么?你才17岁,又不是27岁,这些本来就是成年人都很难处理的事,你处理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邢白鹿的心口微颤,他才17岁,孩子可以处理不好。
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晏峤握着邢白鹿微凉的手:“我是你男朋友,你依靠我也是很寻常的事,你为什么要自责?”
“可是……可是你找你爸爸帮忙,需要找人购买股票,还要专门派常律师过来一趟,甚至要分享一份合同给我爸……这当中涉及多大的金额利益,那么多麻烦的事,需要动用那么多人……”
“那又怎么样?”晏峤垂目认认真真看着他,“你的事,你所有的事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麻烦,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我为了你愿意去做那些你觉得麻烦的事。我爸爸也不会觉得麻烦,因为他爱我,他也愿意去做任何别人觉得麻烦的事。”
是这样吗?
邢白鹿从未这样想过,他单是想着他得自己去做那些事,单是想着不应该麻烦别人,更不能让晏家帮他。
他却忘了,前世邢家与晏家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
这一次,晏峤爱他。
晏峤看他的眼尾微微泛了红,他有些急:“我现在也还小,我们都还小,我会需要依靠我的父母,但你可以依靠我,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你不用觉得自己没用。将来某一天,我会成为那个可以独立支撑一切,站在你背后给你撑腰的人。小鹿,你不用一个人撑着,觉得辛苦的时候,你可以依靠下我,都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