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错判了我魔化的进程,我的力量已经恢复了,至少现在对付你,仍然绰绰有余。”
“不可能!”泰伯兰德忽然有一丝犹豫,握刀的手一瞬间难以察觉地抖了抖,却很快恢复过来。他曾经见过无数堕落的天使,亲眼目睹了他们魔化的过程,他自认对堕天使魔化期的每个状态都有比较深的了解。
“没有什么不可能。因为我曾是炽天使,还因为我一直伪装成完全失去力量时的样子。”
“哈,你不仅嗜血,还很狡猾。但我仍然要杀你,因为我恨你,即使只有渺茫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泰伯兰德疯狂的吼道:“嗜血的暴君,骄傲的天使,你还记得你的面具下究竟掩埋了多少冤魂吗?!魔王会被你所迷惑,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索多玛城被屠戮时的情景。”
“原来你是那次的幸存者。”路西菲尔了然,喃喃地说着。
泰伯兰德只是冷笑一声,挥起短剑再次袭来。
路西菲尔制止了想要帮忙的杜拉斯,手中激起一道黑色的光团。黑色的光团与泰伯兰德的魔气冲撞,发出刺耳的瓮鸣声。
守护寝宫的魔兵们都感受到这边的动静,迅速向花园的方向赶过来。
魔兵们赶到时,泰伯兰德已经倒在地上,那把短剑正直直地插在离他不远处的土地里。泰伯兰德挣扎着想要再次抓住短剑,不屈的眼神里仍然有浓浓的杀气,然而他负伤沉重,怎么也爬不起来。
“用这把剑刺入他的胸口……”泰伯兰德双眼血红,面目狰狞,指着跪倒在地同样浑身是血的路西菲尔,对魔兵们大吼,“因为他是……”
“杜拉斯!”众目睽睽之下,眼看泰伯兰德就要揭穿自己的身份,路西菲尔情急之际命令黑蛇:“杀了他!”
一道黑色的火焰像一把利刃一样切入了泰伯兰德的脖子,话在他的口中打着旋,终于随着嘴角汹涌而出的血沫流逝了。然而魔族的眼睛仍狠狠地盯着路西菲尔,就像严厉的拷问。空气中似乎异常安静,路西菲尔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血和荼蘼花的混合气味在空气中浮荡着,憎恨和灭亡的气息久久不散。
“这是怎么回事?”魔兵的一个队长看着被杀死的泰伯兰德,疑惑地问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没有会回答。他觉得精疲力尽。不仅因为使用魔化尚未恢复的力量让他觉得难以负荷,更因为心理上的矛盾。
这个世界,爱是那么的不容易,而恨,却又总是如此地长久。
即使他曾无数次忏悔曾经的过错,然而染在双手上的血迹怎会那么轻易地抹去?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魔兵们都在迷惑的时候,路西菲尔的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色的空间,撒旦叶面色凝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受伤了?”撒旦叶看到路西菲尔的身上有不少的血迹,万分着急。他刚才在宴会前感受到自己所布下的结界似乎有异样,于是将宴会的事草草交给瓦德森,不顾贝利亚的阻拦就赶了回来。
“我没事,魔王陛下。”路西菲尔收起难平的心绪,在撒旦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件事先不要对外宣扬,我随后调查。”撒旦叶对为首的魔兵队长说,“你们先把泰伯兰德的尸体抬下去吧。”
魔兵们领命,也不敢多问,就纷纷退下了。
“为什么杀了泰伯兰德?他想要杀你?”撒旦叶带路西菲尔回到寝宫,帮他脱下带血的衣服,擦拭伤口上的血迹。
“他知道我是谁。他憎恨我,只是想要为因我而亡的索多玛报仇。他没有做错。”路西菲尔的神色有些凄然,他背对着撒旦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
“路西法……”撒旦叶突然自背后把他抱在怀里,他们之间除了肌肤间的接触,不再有语言。
路西菲尔有一种感觉,就算所有的人都憎恨自己,但撒旦叶不会。然而真的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么?自己就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一直留在索多玛么?毕竟撒旦叶是沙卡利曼耶尔,继承了魔神力量的魔族,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是魔族最有潜力的统治者,如果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将得到几乎所有魔族的拥护,他才是魔界真正的王。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并不知道泰伯兰德还有那样的过去。”撒旦叶的视线经过路西菲尔身上留下的道道伤口,自责地道。
路西菲尔轻轻地摇了摇头,拉过撒旦叶拥抱他的手轻轻地吻着——在心情沉重的时候,语言的表达往往是无能的。总是这个男人,总是这个男人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身边,可他自己清楚,他并非为他堕落,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他的温柔只会成为日后的障碍,就像缚住翅膀的美丽陷阱。
一丝苦涩自血脉爬升,路西菲尔终于艰难地抬起头,凄然一笑。
“抱我吧。”忽然路西菲尔转过身,摘下面罩,轻轻地吻上撒旦叶的脸,“让我忘了刚才的一切。”说着,解开撒旦叶的衣扣。
沉默了一会儿,撒旦叶忽然将路西菲尔压倒在沙发上。不似往常般地温柔,撒旦叶近乎狂暴地舔咬着他。他只想要他知道,在他难过的时候,自己愿意给他安慰。
语言是多余的,诚实的只有感觉。
指尖留恋着皮肤的温度,不论他们有多少种身份的假象,但此时,相互感受到的毕竟是一片真诚。
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带着窗外那些飘落的荼蘼花瓣凌乱地飞起,萧索遍地……
☆、何去何从2
路西菲尔从冥想中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杜拉斯匍匐在他脚边,意识到他的动作,抬起头。
路西菲尔安慰般地拍了拍黑蛇的脑袋,激动地走到镜前,脱去上衣,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脊背。随着他把意识集中在背部上,一双黑色的羽翼延展出来。
把身体的重量完全交给了镜子,路西菲尔欣慰地闭上双眼。皮肤贴着冰凉的镜面,他就像一个筋疲力尽的旅人在生死关头寻到了一汪泉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暂时地放松下来了。虽然目前只有一双黑翼,但这足以让路西菲尔松一口气了,魔化已经成功,之后的进程会不断地加快,恢复六翼的状态不过几个星期。
感受着新生的黑翼,路西菲尔仿佛也找到了久违的新生般的感觉,那是在漫长的时光中早已消磨掉的悸动和期盼,以及复苏了的扩土开疆的野心。
只是在欣喜之余,他也意识到分别的时刻快到了。
虽即使有些惋惜,但他是要离开这里的。虽然来到索多玛后他想过留下甚至从此隐匿,但泰伯兰德的刺杀已经让他明白躲避无济于事,只有回到堕天使中,为堕天使的命运而战才是自己的宿命。
环抱着双肩,路西菲尔的视线落在镜中背部的刺青上,五芒星、六翼和蛇的组合图案优美而霸气,昭示着撒旦叶的一贯风格。
修长的手指抚上胸前花朵的刺青,唇边扬起不经意的笑意,路西菲尔重新披好衣服走出卧室。
泰伯兰德死后,寝宫已经换了一批新的魔兵,除了个别的仆从可以进入,其他的只能留在寝宫的最外围。而如今代替泰伯兰德的,是一个年轻的魔族,名叫尤格。
寝宫的周围没有一个魔兵,只有尤格相伴左右。
“尤格,我想见他。”路西菲尔对新仆从说。这时杜拉斯无声地从走廊的柱子上滑了下来,也盯着尤格看。路西菲尔抚摸着它黑色的细鳞,并不在意它无处不在的跟随。
“沙琪贝尔大人,什么时候?”尤格看了看魔兽,恭顺地问。
路西菲尔看着尤格。虽然尤格很恭顺,但他对面前这个天使的好奇也不经意写在了眼神里。
路西菲尔读懂了那眼神。
在尤格眼里,自己不过是魔王的一个宠物罢了。他在好奇魔王的宠物。
如果是很多年前,自己一定会厌恶这样的眼神,一定会觉得他冒犯了自己。就像多年前他在拉贵尔身边,有多少人是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过自己?他觉得屈辱过,也愤怒过,他只是装作不在乎。可时过境迁,当他经历了大起大落和无数的生死,他觉得自己对这样的目光已经不在乎了,他不屑于向世人解释什么,不会去刻意在意别人的目光,只做自己想做的。
“今晚吧。”他平静地对尤格说。
“是,我马上去派人转达。”尤格礼貌地告退。
尤格走后,寝宫的走廊里忽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宽阔的走廊显得宁静而清冷,树木间仿佛氤氲着缕缕的白气。昔日九重天上的自己出行总是难免被天使们簇拥着,如今倒是极致的对比。
他的一生都在追求在等待,从没祈求过什么奇迹,因为奇迹不会凭空出现,那是付出心血的人才会得到的最高奖品,然而这一刻,他想放下所有的理智,回归自己回归感性,暂时放下那些责任,就这样心满意足地被人爱着被人疼着。
路西菲尔独自立在华丽的廊柱下,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墙壁上的画作,从那些美丽的男女暧昧的眼神间追溯几百年前毕加索时代糜烂的魔宫生活的一个角落。真情与假意都被欲望所淹没,一切情绪都不用细细地研磨,只为博得魔王的宠爱,单纯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