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和感太强,惹得大家纷纷揣测他的身份。
李昶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依旧像个大爷一样,站在一旁盯着络绎不绝的客人,生怕他们跑单,不是他小气,而是,每一碗面条都是晓晨的心血,不能让别人吃白食。
其实根本没人会跑单,大家的自觉性都很高,点完餐就交钱。李昶发现这个道理后,就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着,支着个下巴,定定的看着像个机器人一样高速工作的晓晨。
晓晨拴着白森森的围裙,围着灶台忙得团团转,忙归忙,但有条不紊。热锅里腾起的雾气将他笼罩着,他仿佛身处云端,一会儿看看锅里的东西,一会儿转过身去打调料,动作娴熟又流畅,像是在跟时间打仗,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李昶一直觉得,男人的价值是要去抛头颅洒热血,做一些轰轰烈烈的事,名垂青史。直到那一刻他才体会到,男人的价值可以有很多种体现方式,其中一种,就是为了生活不停忙碌。
晓晨的手可以做出令人赞叹的食物,能将一团面粉做得色香味俱全,有这么多人等着吃他做的东西,哪怕要在冷风中排队,也耐心的等着。
李昶觉得,这样子的晓晨,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温吞,他单薄的肩上挑得起生活,身上有烟火气,却不市侩,当他得知自己无处可去的时候,他对他说,要养他。
这是他听过最让他动容的话。
忙了一天,收获不少,李昶把钱点清楚,分毫不差的上交。
晓晨正在列清单,把需要准备的食材全都写在纸上,李昶把钱交给他的时候,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揣进口袋里。
李昶看着他在造计划,于是就说,“多买点牛肉,我要吃。”他现在就这点儿追求了。
晓晨在原本就加了量的计划单上又加了十斤,随后抬起眼睑,看着李昶道,“吃完再买,不然放久了不新鲜。”
“嗯。”这种态度,李昶满意极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进货。”
晓晨手里的笔停顿在纸上,有些窘迫的说,“还是别了吧,菜市场又脏又乱,你就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别废话,我说一不二。”他说的斩钉截铁,菜市场他还没去过呢,正好去看看,就当体验生活了,反正以后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
“呃…那好吧!”知道拗不过他,晓晨欲言又止,只得答应了。
事实证明,是晓晨话说轻了,他只说又脏又乱,没说又臭又恶心。
卖肉区,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满恶臭难闻的血水,稍不留神,下脚踩到镂空的石砖,就能溅一裤管儿。空气中充斥着恶臭,有生肉的味道,垃圾腐坏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李昶直接熏吐了。
“呕~~”墙壁太脏,哪哪儿都脏,李昶无从下手,只得抓着晓晨的手臂,躲在通风的角落翻江倒海的狂吐。
晓晨见他这副屈尊降贵自讨苦吃的模样,又心疼又有点想笑,最后还是心疼多一些,蹙着眉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都说让你在家等我了。”
李昶吐得面红耳赤,额角的青筋暴起,他艰难的摆摆手,示意晓晨不要说风凉话了,随后痛苦的说了一个字,“水。”
晓晨拿出一瓶没开过封的水递给他,他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的漱了口,擦了擦吐出来的眼泪,然后情绪有些不好的抱住了香喷喷的晓晨,语气委屈巴巴还有点凶,“你怎么不告诉我菜市场这么难闻啊?”
晓晨僵硬着脊背,一动不敢动,吞吞吐吐道,“你、你不是不让我废话吗?”
6、06
李昶把鼻子埋在晓晨的脖子里,又气又委屈,半天不想说话,感觉一张口就能吃一嘴污浊的空气。
有人路过,认识晓晨,给晓晨打招呼,“哟,晓晨,又来进货啦?”
晓晨条件反射的推了一把李昶,李昶不紧没松开他,反而撒气似的把他箍得更紧,紧到他快呼吸不上来。李昶撒完气还威胁道,“别动,让我抱会儿,就你身上好闻,敢推开我我就打死你。”
顶着熟人看热闹不给钱的眼神,晓晨羞窘的不行,干巴巴的笑道,“啊、是是呀。”
“怎么,男朋友跟你闹别扭啊?”
“啊?不是不是,不是男朋友。”晓晨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李昶猛地抬起头,瞪着那人道,“还不走?”
“抱歉抱歉,他心情不大好,你不要放在心上。”晓晨连连给人道歉。
“没事没事,年轻人吗,热恋期都这样,粘人又小气,过段时间就好了。”熟人不怒反笑,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回见。”
熟人走了,晓晨长长吁一口气,紧绷着的身子也慢慢软下来,李昶像只大螃蟹一样,恨不得手脚都挂在他身上,脚不沾地最好。
晓晨真是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细语道,“你去外头等我吧,别进去了,我买完菜再去找你,或者,你也可以先回家,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我去外头等你,但你要送我出去。”李昶的语气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他不肯撒手,还在他脖子里找来找去的闻。
“痒!”晓晨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送你出去,你别这样,好痒啊,哈哈~”
李昶见他笑得这么开心,真恨不得在他光滑的脖子上咬一口出出气。
终于舍得将晓晨松开,刚一松开就抓着晓晨的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还振振有词,“你的手也香,这样就闻不到臭了。”
“香吗?我闻不到。”晓晨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
李昶气哼哼的点点头,“香。”
就这样,晓晨将李昶送出了菜市场,怕他无聊,又给他买了几串冰糖葫芦,像哄小孩儿一样,他告诉李昶,等他把糖葫芦吃完了,他就买完菜出来了。
李昶神情还有些恍惚,被恶心的够呛,脑子晕晕乎乎的说了句,“晓晨,你可不要丢下我啊!”
晓晨幸福的笑了笑,语气异常笃定,“永远不会。”
李昶胃都吐空了,现在有糖葫芦吃,别提多暖心,他觉得晓晨真的好会体贴人,关键是他还这么宠自己。
又是被晓晨温暖到的一天。
吃完糖葫芦晓晨也没出来,李昶觉得是自己吃太快了,不是晓晨骗人,有前车之鉴,他对菜市场闻之色变,不敢进去找晓晨,只有老实巴交的站在菜市场门口等晓晨。
他已经想过了,晓晨进货可能会找个三轮车或者面包车,但他万万没想到,晓晨为了省钱,直接租了个人力板车,一路上叮铃哐当的响,走到哪儿响到哪儿,别提有多丢人,李昶都想从身上撕块布下来蒙着脸,撕晓晨身上的布。
他看了一眼晓晨,晓晨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一点儿没觉得尴尬,周围的人好像也没有觉得这样的运输方式有什么奇怪,他这才好受点。
看着那高高一堆的货物被捆绑在板车上,李昶深刻意识到,晓晨真的很穷。
晓晨拖着吊炸天的人力板车,他紧随其后,经过一家高级甜品店,晓晨突然挪不动脚了,李昶感受到他的停顿,朝他看去,晓晨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高级甜品,眼睛都不眨一下。
精美的橱窗上倒映着晓晨舍不得买的眼神。
这一眼看过去,李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种甜品是甜品界的爱马仕,他以前根本不削看上一眼,却不料,到了晓晨眼里,却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他身上从不带钱,所以逃到长生街的时候身无分文,只有左手上的那枚戒指是无价之宝,但这是他的身份象征,没有这枚戒指,二当家想要接管无妄街,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还指望这枚戒指给他和晓晨换取以后的富贵生活。
晓晨最后还是默默的拖着板车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李昶发觉,或许是晓晨吃了太多苦的缘故,晓晨的背影挺拔又坚毅,肩平腿直,双臀饱满有力,身体虽然单薄,但绝不是羸弱。单从后面看,根本想象不到这人长着一张不斯文干净的脸,反而有几分让人胸口发寒的凌厉。
晓晨真可怜。生活都把他逼成什么样了。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疼晓晨。
这样一想,他就不觉得拖着人力板车有多丢脸了,面子值几个钱?反正跟晓晨比起来,不算什么。
‘叮叮当当’的拖着板车,走到回小店的一个巷子口,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儿就围了上来,好似早就在等晓晨。那一双双脏兮兮的小手,对着晓晨摊开,晓晨眯起眼睛,笑得很好看,随后像变戏法一样,从棉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果来。
“你的,你的,还有你的,每人三颗,大牛不准抢他们的啊,要是被我知道了,以后就不给你了。”晓晨将糖果平均分配,放到每个小手手手里,手里还剩三颗糖,差了一个没有来,于是晓晨问,“二妞儿呢?”
其中一个小孩儿迫不及待的撕开包装纸,含着糖,指了指李昶身后。
李昶回头,一个扎着小辫,穿着花棉袄的小女孩儿在他脚边,怀里抱着一个比她自己脸还脏的布娃娃,李昶长得高,那小女孩儿就夸张的仰着脖子看李昶,见李昶回头看她,她就咧开小嘴朝李昶笑,少一颗门牙,看着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