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猛女叹气)

　　程野拉起警界线，钻了过去。案发当晚下暴雨，房子里窗户紧闭，血腥味儿混着潮湿的空气发酵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积沉在各个角落，久久不散。
　　被害人21岁，还是个小姑娘，房间里随处可见少女心满满的粉嫩装饰物。
　　程野说:“这副‘作品’的背景很漂亮，凶手不会特意去‘装饰’。”
　　姜北蹲在沙发旁，盯着地上的刀——那是凶.器。一般来说，犯案后无论是出于谨慎还是本能，凶手都会把凶.器带离现场，除非是过失杀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会忘记这茬，但连环案的凶手显然不会恐慌。
　　他是故意留下凶.器的，并且在前四起案件中也留下了凶.器。
　　姜北本想叫来林安，抬头就看见了程野。对方不知什么时候也蹲了下来，快与他额头相抵。姜北的目光凝在程野低垂的睫毛上，说:“你好像很了解凶手的心理。”
　　睫毛掀开，姜北瞬间掉进了那双漾漾眸子里。他听程野说:
　　“长官太不关心下属了吧，你没看过我的资料吗？我大学那会儿选修的是心理学，我现在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把我当成嫌疑人了。我该高兴呢还是高兴呢？因为你对我带上了个人感情色彩。”
　　他不知天高地厚，在干了十年的刑警面前卖弄，句句引.诱，想要色彩更加浓郁。
　　姜北不理他，直接叫来林安:“把之前的案发现场照片给我。”
　　连环杀人案的案发现场大多有相似之处，对凶手来说，这就像是在完成同一系列的“作品”，而这一系列“作品”之间一般会存在某种联系。
　　林安摸出一叠照片，这些他都随身携带，跟着姜北这么多年，早就摸清了姜北的习惯。只要姜北认真起来，别说反反复复看照片了，就是路过案发现场的蚂蚁他都能逮过来询问一番。
　　寻了一空地，姜北把照片一一摊开，随及陷入沉思。林安摸着点儿头绪，就问:“老大，有发现？”
　　“刀。”程野拈起张照片，上面的人正是第四位被害人，除去身上的血迹，他的死状说得上安详。扭曲的面部被整理过，没错，就是整理，像对待物品一样将其摆放整齐，双手做祈祷状，似乎在感谢凶手结束了他平庸的一生。
　　五位死者的死状一样，都安静地躺在沙发。然而被害人是不会乖乖走到沙发旁等着凶手杀害的，尸体都是后面搬过去的，落在沙发边的刀也一样。
　　程野摸出手机，照着照片上的拍摄角度拍了张照片。他说:“尸体不是随便放的，刀也不是，凶手在跟警方玩游戏呢。”
　　现场照片都是姜北亲自拍的，角度偏差不大。这会儿他正把死者照片捡出来，按被杀害顺序排列。
　　“林安，心理侧写师那边怎么说？”
　　凶手把所有死者的手都摆成了祈祷状，重复的动作蕴藏了某些隐喻。人心难猜，更何况要猜的还是个杀人犯的心。
　　“他说凶手不是人！”林安啐了口，因着这案子他已经好几个月没睡过好觉了，就算睡着也会梦见杀人犯来了，弄得整个人心力交瘁，忍不住吐槽，“侧写师说，凶手很可能是自我型人格，把自己当成了神父，让死者对着他祈祷。但也不排除他是摆着玩儿的，男人心海底针呐。”
　　“他就是自我，”姜北把四张照片打乱了，又按照照片上的刀、以头尾相接的方式重新排布。
　　他盯着照片，说:“自我型人格缺乏对他人的公感性和喜欢夸大自身的价值感，简单来说，就是求关注，否则凶手不会跟警方玩儿这一出。”
　　四张照片上的刀连成一条有棱有角的线，姜北看向程野，程野立马意会，把刚刚拍的照片放上去。
　　程野歪斜着脑袋，模样像只小动物。他手掌贴在地上，填补了照片之间的空缺，继而说:“你看，这样就是一个六边形了，意思就是说，现在还差一个人凶手就能完成他的‘作品’了。”
　　他迎着姜北冷硬的眼神，笑了起来，又补充道:“长官早就想到了不是吗？不然怎么会随身带着照片呢，所以说，我能想到这个，跟我是不是嫌疑人没关系，只能说明我们心灵相通。”
　　林安正喝着养生枸杞红枣茶，听得这一句，差点没喷出来。他猛咳两声，偷偷瞥了一眼自家老大黑成锅底的脸，心想终于有人能震住姜北了，可惜对方是个男的。
　　拧紧保温杯盖子，堪比街道妇女主任的林安摸出手机，翻出地图截图，说:“那什么……我们阿野说的没错，凶手还差一个人就能完成‘作品’了，小伙子悟性不错！所以我们未卜先知的老大老早就让我记录好细节！”
　　两边马屁一拍，气氛有所缓和，但林安觉得好累，他只想要一个体恤下属的上司和正常点的同事。
　　姜北站起身，对林安伸出手:“手机给我。”
　　“好勒！”林安双手奉上。
　　姜北走到阳台，眺望高楼林立的城市，眼中满是肃厉:“前四起案件分别发生在三环外，只有第五起发生在一环内的小区。”
　　他对照着地图上标出的红点:“太阳福利院的院长说，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到目前为止年龄在20岁到25岁之间的有将近20个人，”他点击编辑图片，用醒目的蓝色画笔把地图上的地标点按案发时间顺序连起来，最终围成一个圆，“凶手这次之所以选择李珍珍，很有可能是在利用被害人的住址圈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活动区域。最后一个目标是最特别的，凶手选中的人可能在这里。”
　　姜北指着圆的中心，那是二环路，有成片的住宅区。
　　“哪里哪里？”林安凑上去看，“这里……等等，局里没有报备这个地址，这个地方压根没人守，我跟老张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
　　林安拿过手机正准备拨号，脑袋突然转过弯来，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咱们实习生住在这片儿。阿野，你过来一下！”
　　程野正在屋子里闲逛，像是在参加画展，对什么都要欣赏一番。他的目光从枯萎的桔梗花上移开，扭头看向阳台:“怎么了？”
　　“你过来，”林安招呼他，“你是不是住在东二环，就德萨广场那片？”
　　“是的，”程野问，“怎么了吗？”
　　林安目光沉沉:“你完了，最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实习工资不够找哥拿，还有……”他感受到后颈凉飕飕的，不用说，一定是他老大在盯着他，于是改口道，“加油！”
　　这时，老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匆匆跑进来，摘下口罩，说:“姜队，这房子里……”


第4章 Chapter 4
　　这时，老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匆匆跑进来，摘下口罩，说:“姜队，这房子里……”
　　“房子里怎样？”林安大睁着眼望向痕捡人员，眼中的期待汹涌泛滥，都快把人溺死了。
　　痕检人员小李缩缩脖子，声音也弱下来:“这房子里……额……没什么特别发现，凶手做得太干净了。”
　　一瓢冷水泼下来，倒也没浇熄林安心头的火，反而越燃越旺:“没发现就再去仔细查，鞋印手印毛发什么的，凶手是人，他来总得走路来吧，总得长毛吧，老王是怎么教你们的。”
　　小李委屈，凶手爱清理现场，细致到令人发指，厕所下水道都用双.氧水冲过，但独独不清理血迹。他很想说你们刑侦组不也没收获吗？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好的”。
　　说完屁颠屁颠地钻进右手边房间，把林安刚刚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同事听，成功替林安拉了波仇恨。
　　林安喝着养生茶，又从兜里摸出烟盒，递一支给程野。程野眸光下垂，没接，只说:“戒了。”
　　“小伙子行呀，”林安是不拘小节的人，晚辈接不接烟他不在意，一把揽住程野的肩，说，“被拘.留的时候天天问我要烟，怎么说戒就戒？够狠！”
　　程野抿嘴一笑，不经意间拂掉肩上的手，咬重字眼，说:“酒也戒了。”
　　姜北刚收拾完地上的照片，起身时眼神滑过程野，仿佛“酒也戒了”四个字是说给他听的。他没在意，转身去到阳台，身后还跟了两个跟屁虫。
　　阳台因为下雨的缘故，积了小片水洼，栏杆上也还挂着水珠。林安吐出烟雾，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谨慎，清理现场是基本操作，这个我能理解，但那小崽子是怎么躲过监控和保安溜进来的？现在是小女娃也太没有安全意识了，来个人就给开门。”
　　星苑小区安保好，像外卖快递这些都是不允许进入的，业主需要自己去门口取。而小区内部的人，包括保安，物业人员进入单元楼需要输入工作号，系统会有记录，况且，楼道有监控，一栋楼就那么几户人，谁来过一看便知。
　　姜北没有接话，在阳台绕了一圈后，对着隔壁阳台站得笔直。“林安，去敲敲隔壁的门，看有没有人在家。”
　　林安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立马就懂了，一直没得到解决的问题瞬间破了豁口。他摁灭烟，把烟头揣进口袋，龙卷风似的跑了。
　　冬天的风冷，把气氛也吹凉了。程野的手被手套闷出了汗，橡胶薄膜黏腻地贴在掌心，他觉得难受，摘了手套，扶着栏杆，指尖因天气原因冻得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