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到家的时候钟意还没走,陆鹤彰站在他房间门口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衣服,床上地上到处都散落着衣物,杂乱不堪。
陆鹤彰就知道自己不回来看着一定会出乱子。
他叹息一声,“钟意,你是要摆摊卖你的衣服吗?”
钟意正专心挑选要带的衣服,被突然出声的陆鹤彰吓了一跳。
“陆先生?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公务处理完了。”
“哦......没事的,等会儿收完了行李我会收拾的。”
陆鹤彰恍若未闻,走过去亲自替他把地上的衣物一一拾起,问他:“不是才去三天?怎么要收拾这么多衣服?”
“到时候要下田里,我怕衣服会被弄脏,就多带几套。”
陆鹤彰在心里哼笑一声,果然是个小王子,走到哪都不忘保持外表光鲜。
他替钟意把床上的衣服折了折,随意地堆在一起,方便他之后放进衣柜,这一折就看到了那套他买给钟意的不合身的睡衣。
他是按照一米七五的标准身高买的,却没想到钟意身高超过一米七五,身形却比同等身高的人单薄太多,纤瘦的身体根本撑不起这套原本就宽松的睡衣。
但钟意似乎很喜欢,即使他多次勒令钟意换掉这套不合身的睡衣,他依旧会偷偷地穿。
陆鹤彰已经忘了为什么每次看到钟意穿它,心里都会感到没由来的烦躁,也许是因为那是他对钟意疏于关心的证据,也许是,穿着它的钟意,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的样子让人看了口干舌燥。
于是陆鹤彰装作不经意地问:“这套睡衣你怎么还留着?”
钟意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床上那几件衣服都是我挑出来不穿的,打算扔了或者捐了。”
陆鹤彰放下睡衣,淡淡地“哦”了一声。
是他自己屡次催促钟意扔掉的,这没错。
钟意衣服已经收得差不多了,陆鹤彰适时出声提醒道:“别忘了带上身份证,手机充电和耳机之类的也要带好。”
“我知道的,那些必备用品已经放进背包里了。”
“一会儿怎么过去?坐火车?”
“学校安排了大巴车,等会儿我让司机开车带我去学校门口集合。我看看......只剩半个小时了,我得抓紧时间了。”
钟意立刻进入全心全意收拾箱子的状态,没时间再理会陆鹤彰。
陆鹤彰站在一边作壁上观,顺便构思了一下大巴车上的环境。
一定很嘈杂,一整个班的年轻人出行,必然是没有安静的道理的,更有甚者还会在车上载歌载舞,让人不得安宁。也一定会有人在车上吃东西,零食的气味和柴油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不透风的车厢,不晕车的人闻了也会想吐。这里开车到他们采风的乡下至少要六个小时,大巴车就更慢了,而钟意就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颠簸几个钟头。
陆鹤彰回想起很小的时候母亲曾带他坐过的大巴车,狭小的车厢挤满了人,有人在大声说话,有人在听歌,还有不绝于耳的婴儿哭啼声。泡面和火腿肠的味道直钻入鼻腔,让年幼的他在停车途中下车吐了三回。
他自己都尚且这样,不知道钟意能不能承受得住。
看着钟意差不多收拾好了,陆鹤彰出声问道:“之前坐过大巴车么?”
“坐过,不过长途的还是第一次。”
陆鹤彰知道事到如今自己的关心显得虚假而多余,但他还是忍不住提议:“我可以让司机开车带你过去。”
他就知道会被拒绝,钟意立刻摆了摆手,“不用了陆先生,难得有一次集体活动,我不想掉队。您不用担心,我们学校大巴车还挺宽敞的,不会太受罪的。”
说是这么说,可该担心的还是担心。
钟意连公交车都鲜少坐,他要出行从来都是打车或是由司机接送,出远门也是要么高铁商务座要么飞机头等舱,何曾委屈过自己。
眼看着钟意收拾好行李箱就要走,陆鹤彰忽然道:“我送你去。”
钟意愣愣地“啊”了一声,紧接着诚惶诚恐地说:“真的不麻烦您了,我坐大巴车没事的。”
陆鹤彰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况且他不想表现得太过紧张钟意,妥协地说了声“好”,最后又瞩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钟意拖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背上背着沉重的书包,钻进司机的车里去了。
画画要带的工具很多,看着他勉力带着这些行李的背影,陆鹤彰心里一阵阵的不好受。
钟意成功在发车前两分钟赶上了,许凯泽帮着他一起把行李搬上车,忍不住吐槽道:“你这行李箱里装了砖头吗?怎么死沉死沉的?”
钟意没应他,只是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当然沉,那里面可装载着陆先生沉甸甸的担心呢。
其实陆鹤彰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现在的大巴车和他小时候坐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人家车上自带空气净化设备,且一车人都是高素质人群,完全不会有人大声聊天或者手机外放,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守着自己的本分,尽量不打扰到别人。
钟意玩了会儿手机,又靠着窗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眼前的风景骤然从高楼林立的城市变成了恬静安详的农村。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金色的麦子,低着沉甸甸的穗子,一阵风过就晃晃身子,造成了一波接着一波麦浪。
这群城里的大学生可算是长见识了,“我以前还一直以为只有秋天才能看到麦子成熟,没想到原来夏天就熟了。”
“这真是油画里才能见到的画面!”
领队的老师轻声笑了笑,“好了,明天再过来慢慢感慨,咱们今天先去把住的地方收拾好。”
他们订好的住所是当地农民开的民宿,房间数量不是很足,只能男生四人一间,女生三人一间。钟意和许凯泽自然住一起,另外两个室友也是钟意关系不错的朋友,虽然稍稍挤了点但关系很熟就没什么问题。
谁知道到地方放行李的时候,麻烦来了。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可这富饶的地方未必就不出。支撑得起孩子学美术的基本上家境都不错,一群青春少年身上穿着各种名牌,身上背的包也都是牌子货,那民宿老板一看,贪念就来了,仗着这群人缺地方住又不缺钱,把原定好的房价往上翻了三倍。
领队的是个年轻女老师,任职还没多久,社会经验不是很足,被那习横的老板给为难哭了。大巴车司机想帮忙说几句,也被老板的强盗逻辑气得直跺脚。
那满脸横肉的中年老板叼着烟抖着腿,吊儿郎当地说:“现在是旅游旺季,你去问问谁家不涨价?你们不乐意住我还不乐意租呢!一群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年轻男女,说是美术生,谁知道是不是正经人。”
吵架声音太大,惊动了房间里正在收拾东西的学生,陆陆续续有人来帮领队老师争辩,然而一群文明人哪里说得过一个完全不要脸皮的地痞流氓,有人稍微语气重点,这人就嚷嚷着:“都来人看看啊!这就是当代大学生的素质!住我的房不肯给钱还想打人了!”
钟意房间远,从群里看到的消息,最后才赶过来,大门口那已经乌泱泱地围了一圏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钟意是个好出头的性格,他没顾上许凯泽的阻拦,上去就礼貌地问候老板:“您好,请问您有几个妈够您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然而高级的骂人方式也要遇上有学问的人才听得到,老板就持着个“不听不看不管”的态度,只伸手要钱。
法子都使上了,都没用,眼看着就只有加钱或者搬到别处去住两种办法了。
可现在都下午了,坐大巴到市里去也未必能订到这么多房,这老板就是看准了附近没房才敢这么抬价钱。
已经有人觉得麻烦了,妥协道:“他要加钱就加吧,反正咱们四个人分摊一间房费,也不算太贵。”
钟意冷声道:“同意三倍房费,等到明天他又会涨到五倍,反正房子是他的,收多少钱还不是他说了算。”
那怎么办?大家坐了一天的车都很累了,也不能留宿街头吧?
老板懒洋洋地催促道:“到底住不住啊?再决定不下来我就留给旅游团了。”
钟意刚要开口说“不住了”,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嗓音。
明明应该身在隔壁市的陆鹤彰,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虽然看着他,话却是对那老板说的。
“整栋房子买下来多少钱,我开支票给你。”
老板还以为这人在开玩笑,不以为然,“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到底住不住,不住就给我滚!”陆鹤彰这才转向他,神色淡淡的。
“原本想用最不麻烦的方式解决问题,既然这位老板拒绝配合,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钟意,”他头也不回地说,“带你的同学去最近的一家万华下榻,我已经和酒店负责人联系过了。万华酒店,国内知名会员制五星级酒店,非高级会员不能入住,也是陆鹤彰旗下的酒店品牌之一。事从权宜,钟意只好先收下陆鹤彰这个人情,又问他:“那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