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陆鹤彰走到他面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放于膝盖上。
钟意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勉强笑了一下,“怎么这么晚来找我,我会想歪的陆先生。”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分明知道我接下来要和你说什么。”
陆鹤彰的声音那么冷静,可钟意却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他有点想哭。
苦心经营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看到一点胜利的曙光了,现在又要给他宣判死刑,让他怎么受得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
钟意一忍再忍,还是没憋住哭腔,哑声道:“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原本准备的那些冷硬说辞,在陆鹤彰看到钟意那副恍若被抛弃的小兽一样的表情时,全部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虽然深知是自己的不果断造成了眼下这种局面,但陆鹤彰仍然没有办法狠得下心来,去说一些可能会伤害到钟意的话。
话到嘴边,被他硬生生换了一种说法,“钟意,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浪费你几年青春,最后再落得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不值。”
“为什么,”钟意凑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您不觉得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事情最坏的结果都想一遍?
陆鹤彰说:“我已经过了相信自己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实现任何事的年龄了,评估风险,是我做判断的本能,况且__”
他补充道:“我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你。”
钟意已经不敢去问为什么了。
两情相悦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玄学,不是他步步为营就可以轻松获得的,不然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意难平。
他捂住眼睛,还是没能阻止眼泪从手指缝里暴露,其实这种时候他不想表现得太狼狈的。
“陆先生,您真的没有办法喜欢上我吗?就算我已经这么用力去追求您,您还是丝毫没有动摇过?”他抓住了掉下悬崖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陆鹤彰还是无情地把这根稻草割断了。
他说:“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你这种单薄的小男孩,不在我的择偶标准里。”
钟意当然不会卑微到去说“你喜欢什么样我为你改”这种话,因为他希望陆鹤彰喜欢的就是自己,他这个人本身。
那么问题又陷入死胡同里了。
钟意把脸深深地迈进手掌里,嗓音喑哑,“我知道了陆先生,我不会再做那些多余的事情,让您感到困扰了。”
“之前没有明确地拒绝你,是我的错。”陆鹤彰想伸手替他捋捋杂乱的头发,手却在半空中停滞。
他最终还是放下,没有碰钟意,理智地道:“我错误地以为多给你一些陪伴能把我们的关系带回正轨,但我太愚蠢了,这样的行为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恋爱的错觉,以前种种,我向你道歉,之后给你补偿。”
钟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闷闷的低泣声。
陆鹤彰站起身,最后告诉他:“我会给你时间和空间,让你好好整理心情,等这段风波过去,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正常地交集。”
他计划很简单,荷尔蒙的产生无非是因为亲密接触,只要双方互相隔离一段时间,那种爱恋的错觉一定是随着时间消散。
他能够做到,更何况年轻、忘性大的钟意。
只要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同龄人身上,他一定会很快找到应该喜欢的人的。理智上,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情感上......陆鹤彰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在离开之前,他想到了这次事故发生的万恶之源一一他的那张自画像。
自画像的原稿还一直在钟意这里,陆鹤彰要彻底阻断他的念头,当然一定要把那个带走。
“既然要了断,把那张自画像扔了吧。”陆鹤彰说。
钟意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让人不忍多看。
他鼻音重了许多,声音也还有些发颤,“难道那个都不能留给我吗?”
“留在这里一天,你的心思就会继续一天,扔掉是最好的办法。”
钟意眼眶又红了,他安安静静去书架取了画,交到陆鹤彰手上,祈求道:“这是我给您画的第一张画,您自己留着也好,不要扔掉。”
如果他反抗,陆鹤彰可能真的会狠下心把它扔了,可现在这可怜又乖巧的样子反而让陆鹤彰下不了手。他只能应声道:“好,我不扔。”
陆鹤彰带着画走了,钟意的心也随之空了。
仅仅一天的时间,昨晚他还缠在陆鹤彰身上撒娇,以为自己能把他哄好,到底为什么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他的态度就急转而下。
就连他唯一的念想,那张画都拿走了。
钟意拿出手机里唯一一张他和陆鹤彰的合照,还是上次去度假村的时候照的,那个时候,他几乎以为他和陆鹤彰在一起,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
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相隔的是汪洋大海。
他真的开始思考,难道放弃跨越这片波涛汹涌的海洋才是正确的吗?
陆鹤彰回到自己房间,心情沉重得想杀人。
这一切都归昝于,今天去见的人:陆悄的父亲陆权。
他从国外回来了。
受到他邀约的时候,陆鹤彰就猜到他是钟林深请来的说客,碍于生意上的往来这一面不得不见。
然后,他顺理成章地提到了钟意。
陆权这只老狐狸比钟林深精得多,从当年钟林深出事而作为最大的合作伙伴他能独善其身就看得出来。他知道想把钟意要回来这事不能直接提,陆鹤彰最厌恶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得让他打心底不想要这个东西了才行。
“陆爷,您私底下对钟意怎么样不说,我得提醒您一句,这个年龄的男孩心思太花了,很容易掌控不住。”
陆鹤彰把玩着餐具,拉长尾音道:“哦?”
“我当然不敢瞎管您的私生活,”陆权在盘子上点了点,“但钟意他自己的想法,您考虑过吗?”
就是这一句话,歪打正着地说中了陆鹤彰的心思。
陆权看到陆鹤彰的犹豫,以为他是真的在介意钟意的心思,却没想到他是在想,自己从来没问过钟意是不是更想回到父亲的管辖下。
陆权以为自己说中了,乘胜追击,继续道:“钟意年纪太小了,这种年龄......基本上就是和谁生活在一起就喜欢谁。再说他从小失去母亲,他父亲对他的关爱也不够,有点厄勒克拉特情结也是正常。陆爷,您如果不想给自己造成这种麻烦的话,钟意这孩子还是得尽早退回去。”
陆鹤彰只听到了一个重点:厄勒克拉特情结。
因为幼年父爱缺失,而对像父亲一样的成熟男人产生依恋情绪。
这次见面直到结束,陆权一直都在重复强调钟意的感情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却全然猜不到陆鹤彰的真实想法。
他因为钟意这个年轻男孩身上的种种不确定性,最终给他们之间的关系评估了一个高风险等级,从而放弃了这次投资行为。
坐在床上,他展开钟意给他画的素描画,看到画的一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被偷走的那张复制版在暗箱操作下才能拿到第一。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原稿。
他还记得那个午后,他坐在办公桌后,钟意就坐在他面前,专注地描摹他的五官,笔触精致到了发丝。他突然联想到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给露丝画像的场景。
但他不是个浪漫主义者,他并不认为一时的热情可以维持至终生,甚至他始终认为钟意对自己的错误爱恋,会随着年龄增大而消逝。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及时掐断这段不正确的关系,在还来得及找回理智之前。
画的下方用清秀的字迹写着:钟意陆鹤彰。
一语双关。
如果他二十一岁,也许他会抛弃一切理智,不管不顾地奔向钟意。
但他已经三十一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第45章 以后我的办公室不准出现花
陆鹤彰不知道的是,陆权见完他之后,紧接着又去见了钟林深。
而他今晚的所有言论,目的就一个:笼络钟林深。
当年钟林深出事,作为当年最密切的合作伙伴,陆权闻风而动跑到了国外避祸,他没想到钟林深这么狠,肯把自己亲儿子当做筹码,和陆鹤彰这样的人进行权钱交换。当年他那些亲眷是怎么一个一个倒台还历历在目,自己在生意场上和陆鹤彰的那些交锋也让他心有余悸,只能说钟林深这个人够狠,够豁得出去。
靠着陆鹤彰的助力,这些年钟林深混得风生水起,而陆权的生意却被陆鹤彰打压得一落千丈。眼下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了,还好他想起了当年这个老友。
只是因为那些事,他们关系闹得很尴尬,现在想要和缓关系就只有一个办法:帮他把儿子要回来。
钟林深这人好面子,生意做起来了当然不想被人知道他儿子还在陆鹤彰手里当玩物,这些陆权都能轻易猜到。
所以这一晚上他们谈了很多,关于之后的打算。
如果陆鹤彰还是不肯把钟意还回来,他们两家联手,一定要挫一挫陆鹤彰这只猛虎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