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让你稍微弥补一点小时候的遗憾,”傅书祁微微侧头和他对视,认真道,“我很乐意当个双重标准的人。”
听到这话,庄闻初霎时间有些愣神,没等他转移视线,天花上的顶灯倏地全部熄灭了,黑暗笼罩下来,掩盖住了彼此的神色。
剧场安静下来,傅书祁低声道:“开始了。”
庄闻初“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舞台,余光却不完全在那上面。
从明亮忽然到完全的黑暗,他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视线所及的景象看不真切,自己的心跳声却是清晰可闻。
酒精过敏的人喝了过量的酒便会心跳加速,皮肤发红发烫,可是他明明只舔了一滴酒,不可能产生过敏反应。
庄闻初感觉到傅书祁的手臂搭上了扶手,和自己的手臂轻轻贴到了一起,没等庄闻初作出反应,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庄闻初呼吸一滞,但没有躲开。
黑暗中谁都没有讲话,几秒后,舞台上的灯光亮了起来,庄闻初下意识眨了下眼睛,睫毛似乎碰到了傅书祁虚虚贴在自己眼皮上的手指。
又过了大约十秒,挡在他面前的手才挪开。
暖黄色的灯光其实不刺眼,只不过应激反应的那一下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不至于对眼睛产生伤害。
但是庄闻初思考不了必不必要的问题,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回想傅书祁宽大的手掌贴近自己皮肤的感受,温热的,带着淡淡洗手液的香气,保持着一个不算冒犯的距离。
庄闻初不知道该作何回应,等回应的最佳时间过去,演出已经开始了,再道谢或者说别的都显得迟钝,干脆专心看表演。
年轻的剧团演出的是莎士比亚的经典剧目《仲夏夜之梦》,不是原版照搬,而是经过改编的独一无二的版本,现代艺术的气息极为浓厚。
故事背景变了,改编成发生在大都市里的剧本,但是内核没变,里面欢快又略微荒诞的元素被完整保留,语言梦幻而暧昧,每对情侣的爱情故事还是那样生动且清醒。
演员集体谢幕的时候,主演在最后提到了拾九剧院的傅老板,感谢他给团队提供了舞台把这部有点孤注一掷的剧目展示出来,还说希望傅老板和他的朋友能够享受刚才的演出。
傅书祁和庄闻初是最后走的,其他观众都离开了,只剩两个阿姨在打扫。
站起身的时候傅书祁说道:“这个剧团是首都戏剧学院的学生组建的,我读大学的时候参加交流会偶然认识了,是一群很有想法的创作者。我也没有他们说的功劳那么大,就是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他们说需要场地,而我恰好有,就把他们邀请过来了。”
对知名度不高的剧团来说,生存是个首要难题,傅书祁看着他们从大学一直坚持到现在,其实很不容易。
“舞台,或者说平台,对创作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庄闻初看向了舞台,一块小小的空地,可以容纳无数的想象力和表达,“都说金子一定会发光,但事实上还有很多宝藏埋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刚才那位男演员提到的编剧。”
在方才的演出中饰演小精灵浦克的男演员在谢幕时提到,自己还在首都戏剧学院上学的时候,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读到了一本创作于二十多年前的原创剧本,他那时候痴迷于现代派戏剧,几乎是立刻就被这部剧作中先锋尖锐的,却包裹着浓厚人文关怀的气质深深吸引。
他四处打听这部剧本的创作者无果,连即将退休的老教授都不清楚这部剧本从何而来,但老教授对这份仍显青涩的作品赞赏有加。
折腾了好一段时间,他最终得知这部作品的作者是隔壁艺术大学戏剧创作专业的毕业生,硕士毕业后留下了好几部剧本放在曾经导师的办公室里。
经过一番整理和沟通,艺术大学将这份剧本在学界发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依旧没人知道这位署名“瀼瀼”的作者到底何许人也,在二十多年前毕业之后去了哪里。
她的导师是戏剧理论界有一定影响力的学者,名叫傅维,现在已经从艺术大学退休了。傅教授偶尔会受邀到各个地方开讲座,许多人找过他,但是他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位优秀的学生到底是众多毕业生里的谁。
一时热烈的浪潮很快就过去了,真真切切被影响到的人却能铭记一生,甚至从此改变一生。
“也许这也是创作者的价值之一,”傅书祁似乎在思考什么,“不管观众或读者有多少,能够影响到一个人,哪怕只是细微的颤动,就已经将这份意义完成了。”
庄闻初侧头看他,发现自己还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傅书祁的侧脸,尤其是形状漂亮的嘴唇,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不自觉看得有点久了。
他想起上午与傅书祁闲聊的话,那种震颤的余韵还在,不清楚到底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感触,好像能一直感受到它正随着血管汩汩的流动而传遍全身。
庄闻初说:“付出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如果只影响到一个人、得到一点反馈,真的值得吗?”
傅书祁笑了笑:“为什么不呢,不是掀起惊涛骇浪才是真正成功的创作,人的精神世界很微妙,虽然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但是获得一点真心带来的感动始终胜过名利。”顿了顿,他说,“我相信人在某的时候会放下贪心,就像送花给喜欢的人,看见他真挚地笑一次,便足够令人心动了。”
“为什么,”庄闻初的心率加快了一点,抬起头反驳他,“不一定吧,不是每个人都满足于只得到一个笑容的。你昨天不是说,没有人会在做了一些事情之后不渴望得到回应的吗?”
他还想说,如果每个人都这么轻易满足,那只会有无数对情侣错过彼此。但是及时咽了咽喉咙,他把话噎回去了。
这回傅书祁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笑着看他,眼里有庄闻初读不出的情绪。
“走吧,”傅书祁说,“要不要吃宵夜?”
顿了一会儿,庄闻初点头:“好。”
庄闻初发现傅书祁的话比之前多了,那种酷酷的距离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不单从长相、身高出发,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吸引力。
反观自己,浑身上下没什么让人怦然心动的气质,之前他觉得林向北认为傅书祁喜欢他,甚至以为傅书祁正在追求他,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庄闻初觉得自己该是一株蔓延在角落的藤蔓,会对教室里某个耀眼的少年真心暗许,而不应该是别人对他产生感情。无论那个人是傅书祁还是陈睿楹,道理都一样。
但是现在傅书祁亲口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有的人早早就注意到了这株藤蔓,几年之后再见,依旧会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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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瀼瀼(ráng)
第二十二章 暗心
庄闻初又独自去了一次时缘花艺工作室。
他带上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文件夹,里面只装了一张被烧了小半边的稿纸,从完整程度来看,这十来二十年庄闻初花了很多心思将它认真保存。
庄闻初小心翼翼地从文件夹里把稿纸拿出来,平铺在书桌上。
“我已经很久没有把它拿出来了,怕拿出放进的次数多了容易坏,”他喃喃道,“但是真的……好多年了。”
纸张不可避免地被岁月染上旧色,被烧焦的边缘也十分难看,泛着一种枯萎的气息,但庄闻初很珍惜它,这是谢允澜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每当遇到挫折觉得难以支撑下去,他就会跑到画室把这份文件夹拿出来,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勇气和力量。
他其实没有完全对庄靳原妥协,尽管他听从爸爸的话选择了建筑设计行业,但是谢允澜留下来的东西还有傅书祁用加密邮箱给他发送的讯息,都让他心里那簇小小的火苗一直燃烧着。
尤其是现在,似乎有种无法言说的推力将他带到了这里,在冥冥中告诉他,或许他还能有机会重新来过。
坐在另一边的时泉钦静静地望着手稿,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叹惋:“小谢很优秀。可惜啊……我这里没能留下她的作品。”
“原画稿都在家里,”庄闻初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焦黑的边缘,“大部分都被我爸爸烧掉了。”
印象中的庄靳原一直都非常反对谢允澜做花艺设计,更希望她能把事业转向空间设计,毕竟谢允澜是这个专业毕业的。
但是谢允澜不愿意,一直坚持要做自己热爱的花艺,他们为此吵过无数次架,两个本就因为各自事业繁忙而聚多离少的人愈发疏远。
“你是没有听见那些人怎么说你的吗?他们骂得那么难听,你为什么还要跑过去讨骂?”
“他们骂我,难道我就因为他们骂我而放弃掉自己一心向往的东西吗?这是问题的重点吗?”
“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那个承受不了这么折腾的气管!要不要试试待在花房里一天?你觉得你到时候可以自己走出来吗?你不要命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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