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祁站到他面前,稍微低头:“没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慢慢了解。”
他说:“单靠我们自己的人很难安排足够的演出,因为排一出剧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我们会有一半以上的排期供给其他表演,有一些已经是我们合作很久的伙伴了。”
“不同的团体会有不同的表演风格,这样不光是游客会一时兴起过来看演出,本地人也会来看表演。”
庄闻初问:“那你们剧团也会到其他地方巡演吗?”
“会的,”傅书祁点点头,“不过按照老板就是团长的情况,我们外出表演的机会不多,以前的老板老九就不太喜欢往外跑,因为他要守住剧院。”
“不过……”傅书祁忽然玩味地笑了一下,“他第一次接到邀请带着剧团到其他城市演出,在那边遇到了老板娘,所以也没办法说巡演不好。”
庄闻初闻言也笑了,但是想起这两人一个去世一个远走高飞,不禁有些唏嘘。“你现在带着的剧团,还有上一代的人在吗?”他问。
傅书祁“嗯”了一声:“有,不过不多,远哥就是一开始就跟着老九的老演员,小姚姐加入的时候才刚毕业,那时候老九还在。我妈妈也是这里的老成员了。”
“这样啊……”
傅书祁极少提及他的亲人,更多的是说到他认识的各种人,只偶尔会说到他的妈妈,却从来没讲过关于爸爸的事情,庄闻初没问,也不敢乱猜。
就在庄闻初想出声说点别的时候,傅书祁笑了起来:“所以小时候我是混在剧院长大的,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挖着芒果冰看他们排练。”
“不会很枯燥吗?”庄闻初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就像画图,日复一日的事情总会把热爱消磨。”
“其实不会的,”傅书祁抬头面向舞台,眼神很专注,“演员对剧本熟悉的过程,也就是在通过故事对人物越来越熟悉,这是一个生命力一点一点增长和丰满的历程,会感觉到活在纸张文字里的人逐渐鲜活,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这种过程一点也不枯燥,学长,你觉得画图和做研究会让你失去耐心吗?”
庄闻初听得入神,下意识就要说“会”,但是张嘴的那一刻他意识到,傅书祁不是在问他画工程图的感受,而是问他画设计图时的心情。
“不会,”他笑着与傅书祁对视,心中有股莫名的震颤,“应该会对时间的流逝失去感知。”
创作是一个让生命力涌现的过程,从细枝末节到荦荦大端,可能会花费创作者极多的心血与时间,可是一旦投入,轻易就让人进入忘我的世界。
“创作”所创作的,是两条生命,一是作品的生命,二是创作者的生命。
虽然庄闻初对建筑设计没有兴趣,但无论是建筑设计、园林设计还是花艺设计,都是在让生命充盈。编码、音乐、历史或是物理,不论哪个领域,都是创作。
因为生命无处不在,生命力无处不引起万物生灵的共振。
“我小时候很爱在画室里看我妈妈工作,看着她从一点灵感慢慢形成出一幅图稿,再到对花材的精心挑选,一丝不苟的剪裁和改造,最后出来一个成品。”庄闻初的语速很慢,声音也轻,“完全不会觉得枯燥,只会觉得妈妈很厉害,就像儿童书里的仙女一样,能靠一双手创造这么美的东西。”
“妈妈那时候告诉我,万物都是有生命的,一块野石,一捧冷水,一株枯草,都是跟我们一样的生命,只有形态和阶段的区别而已。”
“我小时候哪里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来上了高中,我经常跑到学校植物园去,虽然那里栽种的花草有限,但是生的死的,漂亮的普通的,我都见过。腐烂的蝴蝶兰没有了花香,但作为另一盆花的肥料,她有着独一无二的美。可能这就是生命的不同模样吧。”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等庄闻初回过神来,发现傅书祁正专心地看着自己,眼里有笑意。
他们站在光线明暗交接的地方,傅书祁的轮廓线条被清晰勾勒出来,庄闻初觉得他的眼神含了点柔和的情绪——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确认,对方就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去。
“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学长,”傅书祁重新抬起头,笑了起来,“我很高兴。”
庄闻初眨了下眼睛,他现在才发现傅书祁有一颗尖尖的虎牙,跟自己的泪痣一样也在左边。
不自觉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傅书祁喊他:“学长?”
“啊,”庄闻初别开脸去看舞台,面上微烫,“这句话该我对你说。”
他深吸口气,转头直视傅书祁,语气真挚:“谢谢你,书祁。是我该对你说谢谢,否则我不会站在这里,还有前天晚上的事是我过分了,对不起。”
傅书祁安静地看着他,似乎整张脸都变得柔软了:“对不起,这句话我也要说。我……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刺激你。”
强行拉开一只捂住伤口的手,可能是疗愈,也可能会加深创口,傅书祁为自己当初的自以为是感到后怕,他把庄闻初推到了悬崖,要么跳出枷锁,要么坠入深渊。
幸好,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让他赌对了,庄闻初不是不堪一击的人,他早就该相信的。
忽然庄闻初看着他笑了,左眼角下的泪痣动了一下,像是跃到了傅书祁的心上。
傅书祁的喉结滚了滚,然后他也对着庄闻初笑了。
庄闻初错觉他和傅书祁一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感觉到的震颤似乎不止来源于一个地方。
这么想着,心里冒出一丝遗憾,如果能早些认识彼此就好了,或许他就不会一直把自己归为人群以外的人,也不会错过这样微妙的共鸣,但未免有些贪心了。
“今晚会有一个知名度不高但是理念很棒的年轻剧团过来演出,他们昨晚刚到,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傅书祁说,“学长要不要来看演出呢?我猜你会喜欢他们的风格。”
“好啊。”他问,“你和我一起吗?”
“一起,”傅书祁点头,“我留了两张票。”
第二十一章 藤蔓
演出安排在了晚饭后的时间,傅书祁先带庄闻初去了一家十分正宗的韩国料理,传统韩屋的装修,诱人的食物香气,时间尚早却几乎满座了。
庄闻初点的招牌石锅拌饭料足味好,尤其是底下一层锅巴焦香酥脆,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韩国菜了。
见庄闻初喜欢,傅书祁提议之后几天都可以带他去不同的餐厅。
“不会麻烦到你工作吗?”庄闻初问。
傅书祁放下勺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向导,随叫随到。”
庄闻初忍不住抿嘴笑了:“谢谢。”
这家韩国料理开在一片居民楼中间,虽然是后巷,但是环境干净卫生,客人不少,却不像首都那些开在闹市的网红店,每时每刻都是客流量爆满的可怖状态。
老板是韩国本土人,因为妻女喜欢这里,便举家移民到了长泮岛,已经经营这家餐厅十余年了。
菜式上齐,老板给他们多送了一小瓶梨姜酒。
梨姜酒顾名思义就是在烧酒里加入梨、姜,还有桂皮和蜂蜜调制而成,味道清甜而辣,适合搭配清爽味淡的食物,例如饭后上来的紫苏酥肉土豆卷饼。
烧酒的度数高,庄闻初只用筷子沾了一点尝尝味道,剩下的都被傅书祁小口小口抿掉了。
傅书祁的酒量应该是不错的,小瓶梨姜酒入胃,也没见脸颊或脖子有泛红的迹象。
庄闻初想起第一次到傅书祁的住处,远哥说傅书祁从来不让他们多喝酒,想了想,好奇问道:“你酒量挺好的,为什么要求大家平时滴酒不沾?”
傅书祁垂下眼睛没有看他,摇了摇头:“我的酒量也不见得有多好。酒精么,过量了对身体不好,干脆就别碰了。”
“也是,”庄闻初说,“过分依赖就不好了。”
吃完酥肉卷饼,两人慢悠悠地走回剧院,恰好演出也快要开始了。
这次傅书祁没有待在剧场二楼的音控室,而是和庄闻初一起坐到了观众席上。
他选的位置很好,是面对舞台最正中央的位置了,庄闻初即便是看电影也没有选到过这么完美的座位,不由得感叹合适的角度对观赏性非常重要。
演出开始前剧场内的灯光还是明亮的,庄闻初坐在最中央的座位上,扭头对傅书祁眨了眨眼。
傅书祁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庄闻初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滥用私权’。”
傅书祁挑眉,说道:“我已经征得剧团团长的允许,要带朋友来看演出,才留起了这个位置。好吧,是有一点滥用私权,不过人想偏心的时候哪里还考虑得了公平问题呢。”
“理直气壮。”庄闻初微笑着应道。不知道是不是剧场的顶灯有些刺眼,造成了错觉,庄闻初看见傅书祁脖子那一块露出的皮肤浮着薄红,随着喉结上下滚动,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也在动。
又或者是梨姜酒的后劲现在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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