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在愤怒,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激怒了自己,是因为自己被傅书祁看穿了吗,是因为傅书祁说得太多还是傅书祁说得太对?
他在生气什么,他有什么理由生气?明明是自己主动拉住傅书祁把捅破心事的刀递到他手上的。况且……虽然傅书祁一直在套他的话,但是这几天他对自己都很照顾,他接近的方式并不让自己觉得讨厌。
不过有一点是庄闻初一直想不通的,为什么傅书祁对自己了解这么多,明明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联系,关于他的病、他的家庭,还有……他只对树洞倾诉过的心事,傅书祁似乎都一清二楚。
这个认知让庄闻初有一瞬间的心慌。
知道陈睿楹在和黎小棠订婚后还来纠缠他的人不少,陈睿楹在高中时的一帮兄弟都知道,但是知道庄闻初真的喜欢陈睿楹的人……除了三个当事人,不应该有别的人。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林向北问他,傅老师是不是在追求他,因为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这么说,傅书祁是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那傅书祁自己呢?傅书祁……
会照顾到他的病给他把牛奶换成芒果茶,会用舒服的方式让他融进一个新的群体,会特意带他去看那片向日葵。
许多场景像蒙太奇电影一般一幕幕在庄闻初眼前闪过,随意弯折着香烟的手指,昏暗的监控室里格外低沉的嗓音,还有那道仿佛能让人心无所遁形的目光,和莫名熟悉的小半张脸。
“你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花艺师。”
“谁都喜欢灿烂的阳光,可是太过耀眼的东西……也很容易将人灼伤。”
“是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就想笑了。”
“爱情不一定是双向的。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爱而不得的,才是大多数。”
“相比起高中,你的确没怎么变,学长。”
……
庄闻初拉过手边的枕头捂在脸上,他觉得自己想多了,但是加快的心跳让他没办法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读心专家,也不是擅长揣摩人的演员或作家,但是天生敏锐的触觉让他不得不承认,傅书祁对他的态度是特别的,给他的感觉也是特别的。
如果真如林向北所言,傅书祁对自己有别的意思,那么他对自己了解颇多,会是在高中时候开始的吗?高中毕业后的这些年他都在做些什么呢?他难道真的……喜欢自己?
他分不清自己的心跳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心思,或许二者兼有,即使傅书祁的态度很好,忽然得知对方一直在暗处关注着自己,都难免会慌张吧。
尤其是傅书祁看他时令人无所遁形的眼神。
这个始料不及的想法在庄闻初脑海里生根抽芽,迅速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推进,那些原本没有被留意的细枝末节都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愈发清晰起来。
他猛地把枕头掀开,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
今夜的长泮岛异常地热闹,剧院里的年轻人也都出去凑热闹找乐子了,傅书祁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
他没开灯,凭借感觉赤脚踩在了绵软的地毯上,一直走到落地窗旁,用力拉开了窗帘。
远处近处的灯光凑成点点星火,映亮了眼前的一片向日葵。
傅书祁定定地看了片刻,忍不住握了一下右手,拇指上那点属于庄闻初的温度早就散了,但是留不住的才叫人眷恋。用指腹蹭了蹭嘴唇,触感干燥冰凉,他想,今晚他可能亲手把本来就相隔甚远的人推向了更加触不可及的河对岸。
心里闪过一丝悲哀,让他忍不住吻了吻碰过庄闻初嘴角的指腹,再吻了吻。
不太光明磊落的心思又冒出头来,名为贪欲的东西在抽芽。
他一直想帮庄闻初解决心病,现在却发现自己低估了刮骨疗伤的代价,他敢把没有回音的心意埋进树洞里,可以无条件忍受却还是不能免俗,还是会害怕输不起。
“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爱而不得的,”他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轻声自言自语,“才是大多数。”
第十五章 过往
洗了澡倚靠在床头,庄闻初看着新手机漆黑屏幕上倒映出来的自己,手指稍稍用力,屏幕亮了起来。
他用力盯着那束刺眼的白光,直到眼睛酸涩才眨着眼移开视线,让水分湿润眼球。
当初毅然决然买了机票订了民宿,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冲动的成分在里面,这个冲动由恐慌和逃避组成。
陈睿楹和黎小棠订婚的那个晚上他很想把自己灌醉,或者抽完一整包烟,总之就是要做点不能做的事情把自己埋起来。
但是他没有,他只吞了正常用量两倍的安眠药,睁着眼睛看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的变化,直到天亮。
毕竟常年作为一个禁忌甚多的哮喘病人活着,克制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能力。
包括不能接触过敏原,不能过多地留恋已经离世的人,不能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就算犯禁,他也是浅尝辄止。高中的时候瞒住老师自己的病频频往植物园跑,想来也是让老师十分为难的事情。
至于喜欢的人,庄闻初深知自己和陈睿楹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小时候当邻居的时候就知道。
庄闻初出生在一个典型的中高产家庭,父亲庄靳原是外贸公司的合伙人,母亲谢允澜是个艺术家,算上后来的继母李未禾,在为了庄靳原洗手作羹汤以前,也是科技公司管理层的二把手。
不能算是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可以容忍他把保研名额放弃掉直接去做个普通上班族。
而陈睿楹不一样。小时候刚认识陈睿楹那会儿,庄闻初就觉得他身上散发着跟普通小孩不一样的气质。
他的衣服总是熨烫得很服帖,即使是校服也被修改得很合身,尽管有时显得十分调皮捣蛋,但是总体上还是有良好教养的,对每个人都礼貌得恰到好处。
与陈睿楹认识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的父母从来没出现过,只有两个像管家或是保姆一样的中年人跟着他,有一次还一时嘴快叫他“少爷”,被陈睿楹不满地瞪了一眼。
陈睿楹的家里人来把他接走的时候很低调,庄闻初躲在自己家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时心情复杂。让他意外的是,陈睿楹临走前敲响了他家的门,一本正经地感谢他这一年多的陪伴。
小庄闻初打开门的时候,除了看见穿着正式像小王子一样的陈睿楹和平时的两个管家,还有看上去非常贵气的一男一女正挽着手站在不远处。
庄闻初一眼就觉得陈睿楹和那个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年轻贵妇人十分神似。
陈睿楹与他告别,两个同龄男孩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但是庄闻初从来没接到过那个号码打来的电话,唯一一次打过去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难得的朋友也就缘尽于此了,虽然有些失落和遗憾,但也不是不能习惯。
直到高一下学期分科分班,两个不同的世界又重新有了交集,庄闻初误以为失而复得是代表长久的意思,日复一日的错觉和依赖让他产生了收不回的情感。
不过很快,细腻敏感的心思让庄闻初感知到陈睿楹对自己没有相应的感情,就算没有在高二冬天的一个傍晚里无意撞见年轻爱人之间亲密又羞涩的触碰,他也终有一天要直面这个事实。
胡乱堆叠的棉被之间,少年瘦白的双腿缠在另一个少年的腰间,跨坐在他身上,两人交颈低语,掺着急促的喘息。
庄闻初选择无声地关上门,蹲坐在门外不会被里面的人看见的地方,以防有别的人像他一样在冬至假期不想回家,会路过这里。
这个选择令他从此要藏住两个秘密。
庄闻初愈发看清自己的恶劣与阴暗,他作为知晓秘密的第三个人,牢牢守住了这对名义上的表兄弟的私情,这不是他深谙爱就是成全的道理,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扭曲的快感。
陈睿楹是个桀骜不驯的少爷,看似礼数齐全实则一身反骨,却也不能够大大方方地牵起自己少年爱人的手,只能在逼仄的宿舍床上将爱欲诉诸于沉默之中。
看着他们日常对话下的暗流汹涌,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暧昧或是纠缠,通通被庄闻初看在眼里。
近乎自虐的、隐秘的、卑鄙的快感。
那现在呢?
高中的他逃避陈睿楹和黎小棠早就互通心意的事实,被一场猝不及防的亲热逼迫着面对。
此刻的他逃避陈睿楹对自己的纠缠,逃避陈睿楹实际上并不懂珍惜与尊重的事实,更重要的是,正如陈睿楹所言,他在逃避自己。
庄闻初逃避的是自己。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喜欢陈睿楹,早就知道就算陈睿楹和黎小棠纠缠不清分分合合很多次,他们都还爱着。
但是庄闻初偏要骗自己,扯一些好看的借口保护自己。
像那次陈睿楹事后喝醉在酒店的床上,一起的女孩打电话给通话记录最顶上的庄闻初,让他过去酒店把人接走,听着陈睿楹喃喃自语着“棠棠”,庄闻初都要骗自己他在喊刚和他一夜春宵的女孩汤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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