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鲠在喉。
第十三章 逃避
傍晚六点半以后,天空被残阳染成带紫调的橙红色,在落日即将没入海平面的那一刻,长泮集市准时开市,无尽头的灯光长廊伴随着柔和的乐声亮起,像闯入了一场属于海岛的夏日祭。
见庄闻初有一瞬间的愣神,傅书祁说:“长泮集市是我们这里很多年的传统,原本只是一条普通的小街,后来发现越来越多游客喜欢这种形式,就改造成了一个夏季限定的景点。不过本质上还是提供给当地人做做兼职的地方。”
“做兼职?”刚才的一刹那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庄闻初短暂地忘记了令他懊恼的事情。
傅书祁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前走,一边给他介绍:“是啊,很多人即便住得远也会在这段时间申请来这边摆摊,有卖手工制品的,也有卖蔬菜水果小吃的。你可以理解为……南方人在春节前摆的花市,不同的是这里时限为两个月。”
“很漂亮也很特别,”如火花的灯光在庄闻初眼里映出光亮,“难怪之前在旅游攻略平台看到很多人推荐这里。”
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好在不算太拥挤,他们逛得很慢,也不买东西,只是每个特色的摊档都望上两眼。
穿着清凉舒爽的人们三五成群或是成双成对,明明是初夏的夜晚,却少了燥热,多了惬意。
傅书祁注意到庄闻初一直拿着新买的手机,食指无意识地蹭过边缘。他盯着庄闻初下巴处微微隆起的肿包看了一会儿,状似随意地说:“长泮的经济有大部分是靠旅游业支撑,不过政府不断挖掘旅游业资源的同时很注重文化保护,所以总的来说应该不算过度商业化吧?”
“怎么会,”庄闻初在一株开得灿烂的天堂鸟前驻足,“这里和首都太不一样了,首都人口很密集,却远没有这里有温度。”
傅书祁的语气里带了笑意:“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庄闻初回过头也看着他笑了笑:“长泮岛……挺好的,安静缓慢,又很有生命力。”
两人继续往前走,傅书祁点头:“是啊,这里的人很热爱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卖水果也有热情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学长,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从设计院辞职吗?”
问题的转换不算突兀,但庄闻初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说:“我说过吧?设计院的工作太累了,我的身体承受不住。”
说完他走快了两步去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前,看起来是被那些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吸引住了。
庄闻初想要那个兔子图案的,但他让给了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小女孩,摆摊的微胖男人说可以给他再做一个新的,他却摇了摇头说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了?”傅书祁问。
“不想要了,”庄闻初语气很轻,让人听不出来其中有没有失落感,“再做一个,就不是我看中的那个了。”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挺无聊的。”
他本来就没想着要买糖人。
维持了一下午的表情终于有裂痕了,傅书祁用余光看着他的嘴角,手伸进裤兜里想要摸烟,但这次还是没带。
于是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捻了捻手指,说:“不会,不无聊。我以为你面对喜欢的东西会比较固执。”
庄闻初没听别人这样评价过自己:“为什么?”
他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傅书祁又绕回到了前面的话题,说的是他在设计院辞职的事。
不,说的应该是……他为什么没有从事与植物相关的行业,而是跑去了学建筑设计。
说过的话没法收回,正当庄闻初想说句别的来揭过这个话题时,傅书祁开口了。
“因为我见过你在大雨天里争分夺秒搬那些放在露天的盆栽。”他说得很慢,包含的感情却很真挚,“不固执的人做不到这样。”
排到牙齿边缘的话硬是被噎了回去,庄闻初张了张嘴,却没说一句话。
他记得高三上学期刚开学的那个下午,夏天的最后一个台风尾巴掠过了首都,带来持续两三天的大雨。
那时候植物园的张老师因为有急事请了好几天假,所以大雨降下来的时候没人想起那十几盆养在露天空地的花草。
除了时不时往那边跑的庄闻初。
由于下雨,体育课停课了,高三三班所有学生都在教室里自习,庄闻初趁班长点完名的间隙,拿着伞下楼跑到了植物园。
灰暗的天空不断向下倾倒着雨水,庄闻初不顾已经湿掉的裤脚,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抓住花盆的边缘把盆栽拉到室内。
先是已经开始往下耷拉的沙漠玫瑰,再有几盆君子兰和芦荟,这些全都是不能泡太多水的植物。
雨点频繁地敲在庄闻初的雨伞上,像是在不断催促他动作快些,再快些,否则十几盆花草就要被淹死了。
雨水绽起的热气和潮气缠作一团包裹着庄闻初,身上被打湿的地方越来越多,湿透的校服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些花草,如果不及时避雨,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上一次即将开花的蝴蝶兰枯萎在自己面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次他必须能救多少是多少。
太慢了,庄闻初本就不是体力充沛的人,单手拖动盆栽的效率极低,就在他准备扔下伞用上双手的时候,陈睿楹从远处跑过来喊他:“闻初!”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几个男生很快就把盆栽尽数搬到了室内,庄闻初对他们道了谢,转头就要给盆栽排水。
他跟着植物园的老师学过一点,虽然对自己的技术有所怀疑,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陈睿楹让他先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再弄,庄闻初拒绝了,顽固地要把能做的尽快做了。陈睿楹没办法,便让自己带来的人先回去,自己陪着庄闻初给花草排水。
留下来的还有正和陈睿楹冷战的黎小棠。
庄闻初承认自己对陈睿楹的喜欢又增加了一点,同时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恶劣。
“你真的很固执,很倔,”陈睿楹对他说,“也不怕这么一弄就发病了,命不要了?”
庄闻初脱下眼镜抹了一把微湿的脸庞,笑了笑:“花花草草都是有生命的。”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把自己折腾发烧了,浑身疼痛地在宿舍躺了两天,回报是救回来了大部分花草。
那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不见得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庄闻初很惊讶:“你怎么会看到的?”
“学长忘记了?我是篮球社的。”傅书祁把庄闻初此刻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篮球社……对了,庄闻初当时只顾着那些盆栽,也只注意到陈睿楹带了几个人来帮自己,却完全没留心那些人到底是谁。现在想来确实极有可能是篮球社的成员,他们一直都积极响应陈睿楹的话。
“不好意思啊,”庄闻初歉意地笑了一下,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我印象有些模糊了。”
“没关系。”傅书祁不在意被他忽视,“你那时候顾着那些花,没注意也很正常。”
庄闻初感到有些头疼,傅书祁到底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情?关于他的病,关于谢允澜,他都是这样在自己不留意的情况下暗中观察到的吗?
他又感觉到了傅书祁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道平静得来带点锐利的目光有了探寻的意味,尤其在他习惯性口不对心的时候,傅书祁的目光让他想躲开。
“学长,”傅书祁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了阿落的胸针,拇指慢慢地摩挲碎石空缺的位置,“沙丁胺醇和特布他林是抗过敏平喘的药剂,那,阿普唑仑、谷维素呢?我记得……这不是用于哮喘病的药物。”
他果然看到了那些安眠药,庄闻初心道。他很快又想,看到又能怎样呢?自己在不安什么……明明这个人只是久别重逢的学弟,或许这趟旅行过后他们不会再有太多的交集。
想起那群很轻易就接纳了他的新朋友,他发现自己永远都是这样,渴望人群,却又自动把自己归为人群以外。
这么多年毫无进步,毫无趣味。
“帮助睡眠的普通药物而已,有遵医嘱的,不必担心,”他看了一眼傅书祁手里的胸针,“不是要帮阿落修这个胸针吗?”
傅书祁五指蜷曲握了一下胸针:“是,那个老板娘就在前面了。”
他把胸针放下给老板娘,等过几天修好了再过来拿。
天色越来越暗了,集市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庄闻初把手机放进随身带的包里,用现金买了两杯鲜榨芒果汁,两人边喝边逛。
庄闻初剩下的现金买两杯果汁还可以,还给傅书祁就不够了,所以他打算今晚回民宿之前把傅书祁的微信加上,给他转了之前水果零食的账,不要再欠着他。
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集市的尽头,远远望见那里聚集着几个人,不知道在围观些什么。
庄闻初不爱凑热闹,原本想走出集市到海滩上逛逛就回去的,但是傅书祁拉了一下他的手腕,说过去看看吧。
细微的小动作在皮肤上留下了燥热的触感,庄闻初本就郁闷的心情莫名更加烦躁,但他还是“嗯”一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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