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走到人群边缘,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的人在兴奋地讨论些什么,有的人在小声喝彩。
虽然长得不算特别高,但庄闻初不需要踮脚也能看清人群围着的是一对面对面站着的男女。这对男女站在由蜡烛围绕而成的爱心里面,围观的人便站在爱心之外。
有人在求婚。
是民宿餐厅里的服务生小钉,他今天穿了白衬衫黑西裤,搭上西装马甲,很是年轻帅气。他对面的女孩想必就是小钉在外地读大学的女朋友,扎着高马尾,一身淡黄色连衣裙,看着小钉的眼睛里装满了绵绵情意。
庄闻初转头看傅书祁,发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早就知道小钉会在这里跟女朋友求婚。
轻柔浪漫的乐曲响起,小钉说了几句庄闻初听不清的话,把手里的一大束玫瑰花送给女朋友,然后从马甲口袋里拿出戒指,单膝跪地。
人群随即发出一阵阵欢呼。
两位主角还是有些害羞,耀眼的烛光映着他们泛红的脸颊。片刻后,女生伸出了手,小钉把戒指套上她的中指,两人拥抱在一起。
其他人不断在起哄“亲一个”,最后小钉轻轻地吻住了女生的右眼,女生甜蜜地微笑起来。
又是一阵欢呼。
庄闻初原本上扬的嘴角却僵住了,他眨了眨变得干涩的双眼,忽然像被烛光或是别的什么灼痛了眼睛一样,慌乱地把视线从人群中心的两人身上移走。
第十四章 真实
“去哪里?”傅书祁伸出手拉了一下庄闻初的手腕,庄闻初条件反射迅速抽开了自己的手,一副有些防备的模样。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庄闻初道歉,“我走神了。”
人群还在喧闹嬉戏,很多过路的陌生人也跟着跑上去恭喜这对新人。
庄闻初却觉得祝贺声刺耳,温馨甜蜜的光亮晃得他眼睛刺痛。
他感觉到自己站在了失控的边缘,他知道脚边是情绪的旋涡,不能够再挪一寸,但他抑制不住地想要陷进去,身体的每个细胞却在叫嚣着逃跑。
下一刻,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让他暂时倚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庄闻初下意识仰头去看,像是错觉一般看见了七年前朦胧的轮廓。
“走吧,”傅书祁撑住他的肩膀往人少的地方去,“你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不着急,”这一下把庄闻初拉了回来,他鬼使神差地说,“我想去找个地方坐着。”
庄闻初勉强站直了一些,攥住傅书祁衣袖的手却更用力了——一股牵扯五脏六腑的疼痛从胃部袭了上来,强烈的痛感后是一阵接一阵的隐隐作痛,像有什么机器在胃里翻搅。
傅书祁皱起了眉头:“真的不着急吗?不行,你……”
“不急,”庄闻初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放开抓住傅书祁衣袖的手,“陪我聊聊天吧。”
傅书祁有些焦躁地咽了两下喉咙,最终还是答应道:“好吧,我们去那边的甜品店。”
离这里最近的甜品店坐落在滨海最好的位置,客人一抬头就能透过玻璃望见海滩风光,是个谈情说爱或是谈天说地的好地方。
芒果汁还没喝完,傅书祁便只点了一杯苏打水给庄闻初。
外面的夜景很漂亮,尤其是集市上的璀璨灯火映亮了整片海滩,但是庄闻初无心欣赏,他喝了两口苏打水,说:“你跟我讲一讲小钉和他女朋友的故事吧。”
傅书祁一直盯着庄闻初观察他的状态,此刻有些犹豫:“要听吗?”
“说吧,”庄闻初的语气很轻,里面有很深的疲惫,“想听点别的。”
傅书祁眉头微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想听。而且我没有身体不舒服,就是有些累了,想休息。”庄闻初很执拗。
“好吧。”傅书祁问店员要了包烟,抽出一支咬在嘴里,没点燃。
他动作很慢地用吸管搅了一下芒果汁,把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我知道的不算详细,可能讲出来也只是个很普通的故事。”
“小钉和他女朋友的感情不算顺利,他们高中在一起的,几年里分分合合,不过还好最后还是修成正果了。”
“是吗,”胃部在翻涌,庄闻初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那挺好的。”
傅书祁看了他一会儿,捏捏手里的烟,才继续说话。
他在这段故事里挑挑拣拣,避重就轻,尽力把矛盾弱化,讲述年轻的情侣如何化解异地和家庭的矛盾,终于排除万难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确实是个很普通的故事,在各式各样的都市爱情剧本里只能算是稍微曲折,因为对庄闻初来说这种模式的爱情之路他并不陌生,身边就有。
兜兜转转弯弯绕绕的故事每天都在重复上演,年轻的或不再年轻的男女投入到各自的追逐戏码当中,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区别就在于得到一个什么结局而已。
他看向外面的景色,恰好有一对夫妻牵着小朋友走过,庄闻初扶了一下眼镜,把一直往上冲的不适感压下去:“你刚才说他们第二次分手分开了快一年……为什么会这么久?”
尽管他的眼神一直往窗外瞟,看起来对这个普通故事并不动容,但眼底藏不住的落寞还是被傅书祁看得一清二楚。
傅书祁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用力握了一下拳,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着,直到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才缓缓把拳头松开。
他抬手用拇指指腹抹了一下庄闻初的嘴角,动作十分轻柔:“不想笑就不要笑。”
庄闻初怔住了,一瞬间的混乱让他无法对这个动作作出判断。
很快,傅书祁又说:“他们分手之后小钉的女朋友又和别人短暂地谈过一段,那是小钉最消沉的一段时间,三个月里我没见他笑过一次。”
说完,他直直盯着庄闻初的眼睛,再次不由自主地将右手握成拳,拇指上沾染的体温尚有残余。
“他不敢去找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为了气他才故意找了别人还是真的把他忘了。”那一点点的温度快要散了,傅书祁只能把拳头握得更紧,好像这样就能把它留住。
“后来他女朋友跟那个男的分手了,过了一周回去找小钉,又重新再一起了。这一对的结局是圆满了,那个莫名其妙当了炮灰的人却被伤狠了。”
“学长,”傅书祁轻唤对面失神的人,“都说爱情是相互折磨,但我觉得,归根结底都是在折磨自己,你说呢?”
“毕竟爱情不一定是双向的。”
“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爱而不得的,才是大多数。”
在两个人的爱情里扮演多余的角色吗……原来重点在这里。
胃部一阵一阵地抽疼,庄闻初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想笑,像平时倾听别人讲话以后习惯性地温和一笑,但是他又想哭,因为胃很疼,所有内脏都拧扯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才尽力找回一点供他思考的理智,庄闻初唰的一下站起来。
“我来长泮旅游确实是来散心的。我有家族遗传的哮喘病,从小到大很多禁忌,我不喜欢我的专业和工作,我承认我的生活过得并不如意。但是二十五年了,再不如意我都习惯了,而且比起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上天实在太眷顾我了。”他迎着傅书祁的目光,在疼痛和愤怒中生出了羞耻,他从未如此赤裸地直面自己,以致于说出的话缺乏逻辑,“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也不知道你一直想对我说什么,但是这几天你有意无意套我的话,无非都是想让我把陈睿楹的事情讲出来,把我妈妈的事情讲出来。”
他碰了一下刚才傅书祁抹过的嘴角,手有些抖:“是我故意提出来要和你聊的,话题也是我主动提起的,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掌握着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把我逼到尽头,为什么中间又要悬崖勒马呢?你根本不需要把那个面目狰狞的故事美化,也不需要给我那点安慰。”
“我都把刀递到你手上了,”庄闻初眼眶通红,瞠目欲裂,“你怎么又下不去手?”
庄闻初把话吐尽,已经抽干了全身的气力,他喘着气等傅书祁的反应,但傅书祁就这么仰头望着他,还是那种让人无处藏匿的目光。
过了几乎半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忽然开口,嗓音沙哑:“相比起高中,你的确没怎么变,学长。”
庄闻初与他对视几秒,仰头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身离开了。
疼痛来得比刚才还要剧烈,幸好转出甜品店就打到了刚下客的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见庄闻初一上车就抓住前座弓起了身子,看起来状况不对,问他要不要拐弯去医院。
庄闻初拒绝了,司机还是很好心地在一家经过的药店里买了胃散给他,还问店员给他要了一纸杯温水。
他把身上不多的现金全都留在了出租车上,当作把药钱也还了。
用尽浑身力气终于瘫软在床上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真的矫情又无聊到了顶点,弄得自己一身狼狈,莫名其妙冲傅书祁发火,还给无辜的出租车司机添了麻烦。
咽下去的胃散慢慢起作用了,胃部的不适减轻了一些,精神上的混乱和疼痛却显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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