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隐秘的心事,在那时候常常困扰着我。
让我欢喜让我忧愁,还让我恐慌。
我从来没有特意去想过,暗恋陈诤到底值不值得。
按结果来看,我得到了陈诤,那应该是值得的了。
按过程来看,在陈诤回应我以前,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要坚持还是放弃,全在我个人,那我也认为是值得的。
因为我喜欢他太久,沉没成本太高,在撞南墙以前,我没法喜欢别人。
好在陈诤没给我一头撞死的机会。
“你要送他一本书?”于青山提高了语调,“还要我帮你画插图?!”
“是,是。你就拿我当客户好了,我会付你劳务费的。”我腆着脸哀求他,“于哥,你就帮帮我吧。”
于青山敲敲桌子,说道:“这是急单,仅此一次。”
我向他详细描述了我的想法。
——我要把十年前的我送给陈诤。
那个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独特性向而无所适从的李昱元,那个小心翼翼靠近邻家大哥哥的李昱元。
我想让陈诤知道,那些普通的小事背后,藏着的是我的满腔心意。
这些过去的浮影,都将通过于青山手中的画笔呈现出来。
……
转眼到了陈诤生日当天,他问我要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废话,当然是在家里吃。在外面吃我这个礼物还好意思拿出来吗?我那些酸话还好意思说吗?
感谢于青山,我已在前一天拿到了赶制的画本。
不枉我每天争分夺秒地背着陈诤给于青山打电话,发小作文。有时一段回忆突然闪现,即使是在深夜,我也要立刻记录下来,作为画本的素材。
去年陈诤生日那天,我一个人赶着下班,买菜做饭。
今年的同一天,陈诤开车接我,我们一起去的家乐福。
不是周末,人不算多。
陈诤推着购物车跟在我旁边,一楼生鲜区、熟食区一路逛过来,到了花花绿绿的果蔬区。
我挑了把西芹,正要放进小车里,陈诤拦住我,“你又不爱吃,别买了。”
仔细回想,家里的餐桌上已经好久没出现芹菜了。
是了,从陈诤管着菜篮子的名单以后,物业每天送上门的蔬菜里就再也没有芹菜了。
我从来没有告诉陈诤我讨厌芹菜啊。他这是……自己发现的。
我还以为我装得很好呢。
一阵恍然后,我坚决地把西芹塞进小车,“今天你生日,我想给你做西芹红烧鱼。”
眼看陈诤还要再说些什么,我放软了声音,笑说:“就只是今天,我知道你爱吃芹菜的。”
“行吧。”陈诤败阵,侧过头认真看我,“元元,你要知道,我爱吃的不仅仅只有芹菜。我还爱吃西蓝花,你也爱吃,西蓝花我们就可以一起吃。”
“芹菜对我来说不是必不可少的,你才是。”
你才是。
这话听在我耳中就像一道巨浪,不停地拍打我带有软壳的心房。
比“我爱你”更具有平实的、舒慰的、涤荡的魔力。
陈诤是察觉到了吗?
他察觉到了我这段时间难以言说的不安吗?
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的,安抚我。
但其实我已经渐渐想开了。
每个人爱的方式、度量是千差万别的。计较得太多、太深,只会庸人自扰。比起最开始爱而不得的那好多年,我已经得到了太多。
我抬起手覆在陈诤抓着购物车把的手背上,小声说:“你也是。”
你也是,你也是我的必不可少。
……
厨房里。油烟机无声地带走大量的雾气。
灶上开着中火,红烧鱼在锅里收汤。
陈诤靠在门边,我靠在他身上。我们身上穿的是同样的蓝色格子围裙,脚下踩的是同样的灰色棉绒拖鞋。
“咕噜咕噜……”,鱼汤的香味因子飘散开来。
我把一头黑色软毛蹭进陈诤的侧颈,最后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啾”了一下。
“真好啊,诤哥。”
陈诤捏我的耳垂,手指触上来有些冰冰凉凉的,“以后我每年生日都这么过就好了。”
晚饭后,趁陈诤刷碗的间隙,我提前布置好了小阳台。
小茶几上摆了一束百合花和傍晚刚在超市买的蓝莓什锦拼盘。
沙发旁边的两个花架挂上了米黄色小彩灯。
一轮弯弯小小的峨眉月挂在天边。
万事俱备,只欠诤哥。
我窝进沙发里,摩挲着抱枕上的珊瑚绒球。
一个黑影子过来了,被灯拉得长长的。
“你准备了什么惊喜?”陈诤坐到我身边,用带着湿意的手掐我的鼻子,“怪不得今天洗碗机突然坏了,你这个小坏蛋。”
我笑看他,“诤哥,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心里很温柔,希望带进了文字里吧。
这是故事开始后诤哥过的第二个生日,是和第一个做对比的,以后正文里不会这么详细写生日了。
第31章 往事(一)
【本章第三人称,请开上帝视角】
放学了。陈家的大门打开,从玄关进来一个又高又瘦的少年,正安静地脱鞋。
陈妈妈利索地浇完了几盆兰花,这些都是陈爸爸的宝贝疙瘩。她放下浇水壶,招呼儿子:“陈诤回来啦,你快放假了吧?到时候去隔壁找元元玩啊。”
陈诤脱下外套搭在手边,径直往房间走,头也不回,“不去。”
“哎,你这孩子,你李阿姨李叔叔人多好呀,元元也那么乖,你带人家玩玩怎么了?是会少块皮还是会掉块肉?”陈妈妈不满地追到儿子房间门口,隔着一道门唠叨起来,“你要是能有元元一半乖啊,我就谢天谢地了,整天跑出去捣鼓你那破滑板……”
陈诤心烦气躁地捂住耳朵。
元元,元元,妈直接把他抢过来当儿子算了。
那个小屁孩上次借了他的书又不还!这都两个礼拜了,还得他亲自去对面找他要。
他怎么每次都这样?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李昱元每次借书以后都要他三催四请地求他还书,真不知道这书到底是谁的了。
要不是看在李阿姨李叔叔的面子上,就李昱元这种德性的小屁孩,他陈诤看都不会看一眼。
下午出门的时候,陈诤在楼道里碰见了背着书包的李昱元。李昱元攥着书包带子,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陈诤在心里不屑地啧了一声,正想直接绕过他走下去,李昱元出声了:“诤哥,你上学去吗?”
陈诤不好明目张胆地无视他,怕他向家长告状,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嗯。”说完率先下了楼。
李昱元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拔腿跟了过去。
陈诤察觉到后面那个小子跟着自己,迅速将滑板放下,左脚一蹬,风一样地溜远了。
晚饭后。
两家大人照常一起下楼散步,留下两个孩子在家里。
陈妈妈出门前还叮嘱陈诤道:“作业写完了就去教教元元,别闷在房间。”
陈诤没说话,他倒是想出门找朋友溜几圈花滑,可妈不让啊。
待到陈爸爸陈妈妈走了后,陈诤又想起那几本书来,于是他敲开了李家的门。
李昱元怯生生地露出一张小脸,“诤哥,你有什么事吗?”
陈诤毫不客气道:“我来要书。都十多天了,你应该看完了吧?”
李昱元垂下眼睫,“嗯,看完了。”
“那你还我。”
“诤哥,你进来坐坐吧。”李昱元没有回应还书的话题,却把门敞开,坚持要陈诤进去坐坐。
陈诤暗自生气,这小子就是想霸占他的书,这一手装乖的好本事骗得了他爸妈,可骗不了他。
陈诤至今还记得他上初中时发生的那件事。
那时候李昱元还是个二年级小学生,两家父母忙,互相帮忙照看小孩是常态。有时大人们都不在,就会让两个小孩作伴,大的照顾小的。
陈诤比李昱元大四岁多,心智又成熟的早些,和一个安静又寡言的小孩子根本玩不到一块儿去。
但大人们就是要把他和李昱元拴在一起。
前一晚下了一场大雪,小区的草坪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衣。
陈诤的同学来找他了,几个男孩子站在楼下轮番喊陈诤的名字。
“陈诤,你快下来玩!”
“陈诤,下来打雪仗啊!”
陈诤郁郁地坐在桌前,来回翻着薄薄的作业本。他其实对打雪仗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不想回应他们。但那些同学一直喊他的名字,他觉得有些丢脸,他们再这么喊下去,会扰民的吧。
旁边,李昱元趴在桌上,戳了戳陈诤的手,“哥哥,他们是在喊你的名字吗?”
“……是,他们是我的同学。”
“哥哥,你不用陪我,你下去和他们玩吧。”
见李昱元这么懂事,陈诤更不想和那群同学冒着寒气在雪地里跑来跑去了,他宁愿和小孩子待在一起看书。
陈诤牵起李昱元的手,打算下去和他们说清楚。
一到楼下,刺骨的冷意混着风吹进领口,让陈诤打了一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