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笑嘻嘻地朝他一摇头,顶着一口要命的方言言简意赅:“没事,我力气多,小孩子也不重。”说着又把手放了回去。
纪云被小赵撞了一把,喘着粗气责怪他:“跟人争什么?你回去好好走你的路。”
他与祝言仁最是相似,都是个花架子,又软又没志气。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他被纪云一说有些生气,但他们平时对纪云颇尊敬,所以也生气的有限,一跺脚往前头走了。
那士兵看他还跺脚嘟嘴的跟个丫头似的,不由觉得看不起他,简直要笑。
等他们到了铁皮车上,先讲祝言仁搬了上去。祝言仁刚刚坐下的时候便睁了眼,极力地做了起来,他的脸色煞白,嘴也没了血色。
他挺了挺腰背,将身子摆正,屁股往里挨了挨要给纪云让地方还竭力笑了一笑。
随即像是发梦游似的又一倒身子歪了过去。纪云赶忙上去扶住他坐正了。祝言仁则乱成了一摊泥,动摇西摆地流。将纪云累出一头汗。
小赵也一屁股挤上来。刚想把们合上,一只手便卡住了破铁门:“唉唉唉,请高冈参谋上车。”
说着高燮阳便歪出一个脑袋往里头看。他穿的是较老式的军装,帽子上还有大帽檐,伸进头来的时候正好卡在那里。
他有些尴尬的退了退 将脑袋收回去顺便将车门发开便看见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三个人,心道:“落水狗。”
他像是十分开心,极其夸张地哎呦了一声:“这可不行,高冈参谋得上车。”他将手一挥,指了指祝言仁,觉得不妥当,横着一扫指向了小赵:“小兄弟,就委屈你了,你同士兵一齐回去。别看我开了车,其实就是为了接参谋的,路程短的狠。”
小赵委屈极了,两只眼都要发红,他瞪了高燮阳一眼,又看了看纪云。被他一瞪,高燮阳道没觉得他是有恨意,倒像是耍脾气的小媳妇似的,方旅长的副官们真的是有趣,简直是人间极品,有趣极了。
纪云正倚着门,他将祝言仁往小赵怀里一塞,供着身子擦着座子往外挪:“既然这样,我下去。”他说着往下下,又被小赵搡了一把。
按了回去,小赵觉得让他下车是侮辱他,纪云不为他说话,而是让他则更是看不起他,他当真生气极了,下了车,气呼呼跟在了那群士兵后边。
前边嘻嘻哈哈地上了车,小赵焉头耷脑地往后一站显得怪异极了,前头一名士兵跑到后边。跨步一挤,贴着小赵身子挤了进去。小队立即小声哄笑起来。
小赵被挤的往后一仰,想生气又不敢只好忍着。前头那人把头扭过来,距离近几乎就要贴在了小赵鼻子上。他又往后一坠坐在了地上,嗡嗡的嬉笑声里,小赵抬起头,看刚才吓自己那人凹鼻子凸眼睛,模样长得丑极了。
他简直要哭,情绪还没有酝酿好,前边传来了嘶哑的一嗓子。把他下了一跳,小队立即规整起来,刚才吓他那个人又背着身子一捞手,给他抬了起来,随即跟着小队跑了。
他这才明白是车开动了,他们要走,刚才那嗓子估计是个让他们走的命令。
他便拖拖拉拉的在后头跑,越跑越发现高燮阳真不是个东西,太远了。而且不走人道,他跑了许多道路才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听了下来。
刚停下,小赵便抻着脖子往前头看,准备去找祝言仁与纪云。
纪云刚下来一只脚,他便从人群中挤出去,要帮他往下搬人。把祝言仁扶在肩膀上,他往前一看便看到了一座大院子,修的不算精致气派,但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算是富豪乡绅级的人物住的。
他又左右看了看,这应该是一座小村子,但是一个居民都没有,搬柴点烟的倒全都是些士兵,那些居民不知道去了哪了。
纪云从他脚上踩了一脚:“想什么呢?赶紧走呀。”小赵身子一歪,回过神来开始往院子里走。而高燮阳与高冈等人则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已经进去了。
在外面看这座宅子实在是其貌不扬,走进去却发现这竟然还是两进的大院子。纪云想了想,往一进院的厢房走,看见了一只土炕便将祝言仁搬了上去。
祝言仁终于哼哼唧唧地能说些话了,也睁开眼,眼神往纪云身上聚了聚,又散到小赵身上,又一飘,落在了墙上:“唉?易家歌?”
说着他缓缓的皱起了眉头,右手在床上狠狠地一握,躬起身子来,往床外一扭“哗”地吐了一大口。
幸而这几日他半死不活没怎么进食,吐出来的全是酸水,中午吃过的几口面还囫囵着。
他吐完就要往床下跑,纪云捂着鼻子去挡他:“你好好歇歇,这是干什么去。”
他这一吐倒是清明了不少,脸又红起来,很不好意思似的,连忙用手捂住了嘴:“我去…去洗一下。”
随即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往身上掏,却摸到了被小矶硬套上的上身,他闷头往下头脱,用内里子擦了擦嘴,随即扔在了地上,扣住了他刚刚吐过的秽物。
小赵看祝言仁看了许久,刚开始感叹他病了也是好看,后来颇觉得恶心,一个机灵反应过来:“你等着我去要些水来,还洗什么洗呢?润润嘴不就好了。”他说着跑出去不一会便端出一碗水来。
祝言仁接过水来,猛灌进去一口,摇头晃脑的一顿晃,鼓着腮帮子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能吐去哪里,便又要下床。小赵见了便又跑出去,端了个盆底画着戏水鸳鸯铁盆子。
祝言仁连忙伏着身子将那一口吐了出去,眼睛里迷迷糊糊的,他笑微微地安慰:“我不碍事,马上就好了。是耐不住车厢里的味道。”说完便晕了过去。
小赵撇撇嘴,觉得脚上有些湿,低头一看,那盆子底都锈穿了,洞小他不曾发现,此时正一滴一滴往下漏水。他“啊”的叫唤一声便往外走,将盆子甩进院子中去了。
27、高旅长
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是做梦了,乱七八糟很多人很吵闹,祝言仁忽然觉得身子下硌得生疼。他难受的摇摇头,便磕在了什么地方,嗡地一响,他猛地睁开眼捂上眉骨,手按着墙坐了起来。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他放下手一看,刚才撞在墙上把前几天新结下的痂蹭掉了,又流了些血。他揉了两下便从床上站起来,到了床边,刚想将脚伸下去,突然听见两声炮仗响,离得他极进,他的脚缩了一下,才一口气伸腿,踩进鞋里。
又是两声响,有人喊了一声,听起来很急躁,却听不清楚说得什么,他转身往窗外看。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又是一声响,与刚才不同,像是撞门的声音。如是,他就算是再愚钝也明白了刚才的不是炮仗,而是枪响。他呆呆地往照壁那边看,门,就在那后边。
他腿上突然打了颤,扭身要往一只矮柜里面钻。他腿刚迈进去,就看见了一个士兵正贴着照壁往这边探出一个脑袋,另一边有几个人握着枪贴着墙往东厢房门口去。他想根据反光的原理,外面亮内里暗,外面看不见他。于是他收回腿来,强迫自己冷静着往外看过去,观察一下情况,因此他便与那名探查的士兵对视了。
那士兵将枪往上一提,卡住脖子,瞄准了他。一枚子弹狎裹着玻璃碎片呼啸着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他喃喃的:“god bless me ”,在第二枚子弹打过来前,软倒在了地上,他猜不透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应该是打仗,怎么打到自己面前来了呢?
打他的那一粒子弹引起外边一阵乱枪,他用手堵住耳朵,混乱中他脑子里略过许许多多画面,有爹跟姐姐,有易家歌跟曼无边,也有方毓棠与纪云。他自觉该硬气腿却软的站不起,手也沉的端不得枪。
过了许久,他的腿已经蹲麻了,该想的事情也都想过一遍,他等的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恐惧,放下手,外面的混乱声已经停了。怔忪地看向灰白地砖,他怀疑自己是发了一场梦。
外面又想起吆喝声,他心里紧了紧,又听见一句日语,却安心下来,这是那个日本参谋。他按着箱子往外探出一双眼睛,看见了许多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有些士兵正在清扫,死气沉沉的,没有胜利的喜悦。
有人推开他的门,匆匆走进来,掀开帘子:“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纪云,他依旧蹲在地上,朝纪云伸出一只手,纪云走进来拉着他的手将他拽起来:“怎么在地上。”
“没事,我要吓死了。”自嘲似的,祝言仁咧开嘴笑,却因为太孩子气,像是要哭:“刚才是怎么了?”
“听说是有一只小队来暗杀的。”纪云也透过大玻璃窗往外看,听见祝言仁问他:“那些人……都杀死了?”
“跑了一些,高燮阳在这里做了埋伏。”他从额头向后鞠了一把头发,露出了额头,上边汗津津的:“这边也死了许多人。”
祝言仁扒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躺了很多人,活的,死的,一直延伸到很远的门外。
纪云朝照壁指过去:“咱们这是最外面的院子,原来都不住人。”
祝言仁没明白他的意思,扭过头纳闷得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