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的世界里,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她吩咐女佣去准备东西,亲自领着他们上楼,到一个小巧雅致的小房间。
“这里原本是给小孩子准备的,想着哪天生了孩子,就给他当游戏屋,”李旗云顿了顿,道,“现在也没用了。”
她和丈夫结婚十余年,一直没能有孩子,后来感情破裂,备孕计划自然也无限推迟。
陈岸点点头:“多谢。”
李旗云出去了,容斯言仍旧缩在毯子里,紧紧抓着边缘。
直到饭菜也都一一上来了,确保不会有人再进来,才脸色苍白,微微松了手。
“怎么怕成这样,”陈岸摸摸他的后脑勺,“上次在沈家不是挺有力气的,还砸碎了沈麟一个青花罐。”
他没提玉石吊坠的事,因为容斯言看起来有些失神,受不了刺激。
他有些后悔今天带他来这儿。原本是听说李旗云家新来了个西班牙裔厨师,在英国勒克伦餐厅工作过,想带他尝尝鲜,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李旗云在外头喊人,说快开饭了。
陈岸拍拍后背,安抚片刻,自己也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容斯言木着脸,慢慢站起来,走到圆形餐桌旁。
精致的欧式骨瓷餐具,洛可可风格花边纹样,银白色刀叉,精致的餐点,五颜六色的马卡龙。
他在餐桌旁坐下来,举起餐刀,刀尖向下,慢慢刺进一个香芋色马卡龙的脆皮里。
刺破声清爽酥脆,动作缓慢,如同凌迟。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如同插入一颗烘烤过的心脏,糖壳顷刻破裂,糖霜碎屑飞溅,鲜血喷涌而出。
重复机械的动作,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安宁。
刺了十几下之后,容斯言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把餐桌上散落的马卡龙碎屑捡起来吃了,因为太甜而微微皱眉,灌了一杯咖啡。
擦干净手,重新躺回沙发上。
冷静下来后思考,就算不说别的,他也要尽力遮掩和低调,不让旁人发现自己和陈岸的关系。
陈岸如今的显赫地位,一旦他在他身旁出现得太过频繁,势必有人要挖掘他的身世背景,到时候会不会暴露真实身份,就难说了。
锁孔就在此时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容斯言的第一反应是拉起毯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房门豁然打开,喧嚣人声如同洪流,鱼贯而入。
一个寸头中年男人推门进来,倨傲地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容斯言。
李旗云紧随其后,厉声道:“郑康良,你疯了?这是我的客人!”
被唤作郑康良的男人,就是李旗云的丈夫。
她要将郑康良推出去,然而女人和男人先天身体条件不同,体力更是悬殊。
郑康良眯起眼睛,轻蔑地看了看容斯言瘦弱的身体,道:“他真不是你的姘头?看这身板,倒确实不像是能满足你的样子。”
李旗云:“你的嘴巴该好好拿马桶栓涮一涮——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他是陈岸带来的人?”
郑康良听到陈岸的名字,立刻收敛几分。
小声嘀咕道:“真是陈岸带来的?……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喜好插后门了。”
李旗云冷冷地看着他。
郑康良挠挠头,高声对容斯言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认错人了。”
容斯言裹在毯子里,一动不动,也没回应。
郑康良又问李旗云:“陈岸呢?上回学区房那块地皮,被这小子抢先了,我早就想约他吃顿饭。”
有人小声回答道:“陈总好像上洗手间去了。”
郑康良立刻转身,找陈岸去了。
李旗云关了门,慢慢走近来,低声道:“抱歉……没吓到你吧。”
容斯言闷声道:“没事。”
“他就是个疯子,”李旗云厌恶道,“知道我要宴请朋友,就立刻赶回来搅局,显示自己的户主地位。”
看来夫妻俩确实关系破裂得无可挽回了,容斯言心想,面对他这样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也能毫不避讳地表达厌恶。
“只是,虽然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名义上还是夫妻,”她轻声道,“等会儿陈岸回来了,你可以不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么?”
她看得出来,陈岸很在意这小孩。而她也一向十分谨慎细心,知道陈岸这样的人只能交好,不可结仇,最好连嫌隙都不要有。
容斯言答应了:“放心。”
“多谢。”李旗云松了口气。
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小孩开口道:“你总是这样么?”
李旗云:“什么?”
容斯言:“替你丈夫擦屁股,收拾杂七杂八的烂摊子。”
李旗云一怔,没有说话。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最可悲的不是老去,而是养丈夫也像养儿子。丈夫会变得越来越幼小,越来越热衷突破规则,渴望无底线的包容。
容斯言幽幽道:“我倒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他搞大那几个高中女生肚子的时候,在青山动物园猥亵梅花鹿上新闻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妻子。”
李旗云嘴唇微微颤动。
“如果我是你,”容斯言懒洋洋道,“宁可一把火烧了这栋房子,也不会再维持表面平和。”
和平是给希冀和平的人的,对于战争原教旨主义者而言,和平只是一只可以烤熟的白鸽。
李旗云没再说什么,拉紧门出去了。
容斯言听出那关门声中隐匿的仓皇和悲凉,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言言:挑拨成功√
第25章 挣扎
容斯言在房间里等得无聊,开了一条门缝,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这样的私人晚宴,聊天尺度比公共场合大得多,富豪名媛们的社交圈彼此形成闭环,谁都不用担心聊天内容会传出去,窸窸窣窣的聊天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娇声莺语,嘻声笑骂。
有人抱怨昨晚定制的晚礼服和某女明星撞了颜色,害得她不得不临时缺席了XX时尚大秀,结果意外在更衣室撞见品牌设计师和某四十岁男演员偷情。
有人刚从公海游艇上玩了三天三夜下来,晕晕乎乎,喝了几口酒就吐得昏天黑地,食物残渣里出现了人体毛发和一个完整的避孕套,引起一阵揶揄嬉笑,李旗云赶紧让人把现场清理干净。
也有人兴致勃勃讨论一些社交圈名人的兴起和消失。
XX账目窟窿捅得太大,判了经济犯进去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XX新开的酒店死了个女服务生,花了一百来万摆平了,据说受害者家属主动得很,钱立马拿去给儿子买了二室一厅;
XXX那傻逼,在圈子里没人搭理,天天在小X书上晒存折晒房晒车,把那帮子月薪5000的网民羡慕得口水直流喊她大小姐白富美,结果被人扒出来假捐款,赶紧连夜捐了十万出去,笑死我了。
……
容斯言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因为曾经对这些内容太过熟悉,没什么情绪波动。
隔了八年,有一些人消失了,有一些人慢慢崭露头角,但是内容八九不离十,无非钱权交易,纵情声色。
他有些困了,昏昏欲睡,听见郑康良在和人高谈阔论,大谈国际形势和华尔街金融市场动向。
他隐约想起一些往事,十来年前自己刚认识这对夫妇的时候,是在一次开业晚宴上。
李旗云昂首挺胸,带着他畏畏缩缩的丈夫前来参加晚宴,她的旗袍用料精良,但是不太合身,一整晚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很难想象一个乍富的中年男人会敏感成什么样。为了掩盖紧张,郑康良在吃牛排时大声斥责妻子握刀叉的方式不对,引起周围人津津有味的侧目。
尽管,他能够来到这样的场合,完全是因为妻子的功劳。
难堪之下,李旗云很快带着丈夫离开了。
容斯言之所以记忆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李旗云向他问过一次路,郑康良紧张得吐酒,她不得不半扶着他四处找洗手间。
那时她还是清秀平凡的长相,笑容和蔼温柔,或许是看他还是个孩子,道谢后悄悄在他手心放了一颗费列罗。
只是,李旗云肯定是不记得他了,容斯言心想,时间过去那么久,何况他现在还更改了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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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斯言陷入回忆里,突然听到门外一阵骚动。
回过神,悄悄站到门前,把门缝又拉开了一点——
长条餐柜前,一个穿亮蓝色涂鸦T恤的男孩子从门外冲进来,一下子扑进陈岸怀里:
“surprise!”
容斯言一怔。
男孩子约莫十七八岁左右,头戴Gucci金银丝线棒球帽,亮蓝色T恤宽宽大大,皮肤雪嫩,眼睛又圆又大,神态骄矜贵气,精致漂亮得有些咄咄逼人。
从面相上看,就是非常不好惹的角色。
“沈少!”旁边有人叫道,“您不是在纽约修飞机呢吗。”
“修你X的飞机!”男孩子笑骂道,“我那是航空工程学,跟钱学森一个专业的,你个土鳖!”